黄峻玮 | 粽香里的温柔
【往期回读】
粽香里的温柔
江都 黄峻玮
科室里的阿姨带了几只自己包的粽子给我们吃。解开那根白色的棉线,剥开褐绿色的粽叶,便有一股熟悉的香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阿姨说,糯米是乡下亲戚自己种的,粽叶也是亲戚自己采的,昨天晚上刚煮出来,新鲜得很。于是口齿之间,那种沁心的大自然的温柔气息,浸染着我的思绪。
我想起了母亲。母亲如果在世,肯定会和往昔一般,在端午节来临之际的晚上,坐在明亮的灯下,安安静静地,给我们包各式各样的粽子吧!
母亲虽在农村,却生得皮肤白皙、小巧玲珑,美丽、勤劳、能干。因为父亲常在外出差,母亲便独自带着我们一双儿女,还要包揽家里的农活,所以很是辛苦。
母亲性格爽直,做事麻利。哥哥是一个特别调皮的孩子,常常背着母亲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村子的小河里游泳,或者爬树掏鸟窝,傍晚还不肯归家。母亲非常着急,清脆的喉咙对着空旷的田野开始呼唤哥哥的小名。
暮色降临,母亲累了,于是停止对哥哥无谓的召唤,开始煮晚饭。哥哥却不知从哪个门哧溜一下回家了。母亲看见了,常常会生气地数落一番,要哥哥不要顽皮,好好写作业,没有几天父亲就要回来了。
哥哥回房去了,我往往作业已经做好,便帮衬着母亲做一些事情,抚慰母亲急躁的心。母亲便放慢口气说:快过端午节了,要过忙了,我们明天去南洼打一些粽叶包粽子吧!我连连说好。
那个大人们嘴里叫“南洼”的地方,在村子南边,地势有点低,有棉花、豆角、桑树地,还有一只大大的池塘。其实南洼是一块有着丰富自然资源、美丽自然景色的有趣的地方,我们常常去那里玩。
傍晚,我背着一只篮子,跟在母亲后面。夕阳照在母亲的脸上,母亲看着眼前快要收割的麦田,脸上泛着温柔的光。南洼的池塘里长有茭白,青郁修长的叶子;河面飘着水葫芦,夏天会开蓝色蝴蝶一样美丽的花;青蛙匐在水葫芦间,探着头,开始稀稀疏疏地鸣叫。
我们在池塘边那一大片芦苇旁停下来。芦叶在清风里轻轻摇曳,招展着修长挺拔的身躯。母亲拿出剪刀,选择那些嫩绿、宽阔且肥厚的芦叶来,一片片剪下。我则从母亲手里接过来,又整齐地放进篮子里。
大概有半篮子芦叶的时候,母亲就会说:够了,够了,早点回去把粽子包出来!
母亲回去后便在厨房里忙开来,却要我们到各自房间写作业读书去,不要我们掺和。我看见母亲将粽叶在开水锅里来回过一下,捞出来整齐地放在淘米篓里晾水。
又拿出一只大盆来,分别放入淘干净的糯米、过水的粽叶,还有红枣、花生米或者红豆等馅。将最大的灯打开,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母亲坐在小凳子边,开始包粽子。
我很好奇,也搬一个小凳子坐在母亲旁,向母亲学包粽子。母亲先将两根粽叶半重叠,一端折成三角形,白色的小酒盅盛一些米进去,放两颗红枣,或半勺花生米或半勺红豆,再用糯米填满;添一根粽叶,行云流水般折叠起来,转眼间便成了一只小巧玲珑的三角形粽子。
最后取一根白色的棉线,母亲总是用洁白的牙齿咬着线的一端,一手持着粽子,另外一只手将棉线沿粽端绕两圈,趁势便打了个漂亮的抽抽节。
可是,我的小手总是握不稳那包裹着糯米的粽叶,糯米也到处洒落。母亲看我慢慢吞吞包完两只粽子,就会轻拍我的屁股:去吧,看书去,小孩子包不好!
粽子包好了,母亲便会连夜煮粽子。有时候我和哥哥已经睡着了,梦乡里依稀闻见粽子飘散的浓浓香味。于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像往常一样,早餐早就做好了,只是多了几只粽子,还有几只鸭蛋。端午的气氛愈来愈浓了!
父亲像掐了日子,会准时在农忙前回来,顺便过端午节。父亲回来,哥哥就会收敛一些调皮的性格;我则非常开心,因为我喜欢那种父亲在家时,一家人温暖团聚的感觉!
父亲是母亲眼中的文人,可是还要下田干农活。那些粽子被母亲养在棕色的坛子里,每天换水,可以保持很多天不坏。有时候忙起来,母亲就会对我说:送点粽子给爸爸,干活容易饿,吃不消的!
原来在那个年代,粽子曾经还是重要的充饥的食物。那个篮子里的早饭至今我都记得:白粥、粽子和小菜。
人的一生总会发生一些变故,让我们难以承受,比如后来母亲天命之时的病故,比如哥哥与我们的离散。生活突然张开了大口,吞没了我们曾经的幸福。
不过,伤痕总会愈合。一切都在慢慢地恢复,让我们渐渐有了一颗历练之后更加坚强的心,却泛着比以前更加温柔的光芒。生活依旧以一种别样的美好拥抱着我们。
这几年端午,我买过粽叶,学着当年的母亲包过粽子。看似简单的技艺,到我手里却是百般的拙劣。不过,除了形状比母亲的差以外,儿子评价,味道还不赖。
科室阿姨包的粽子,无论粽叶、糯米的滋味,还是玲珑的形状,都和当年母亲包的粽子相似。
当年母亲的话又在耳畔想起:送点粽子给爸爸,干活容易饿,吃不消的! 我向阿姨讨教包粽子的技巧,心里筹划着,今年端午包几只粽子,回家看父亲。
父亲早就退休了,也不干农活了,但对过去时光的回味肯定比我热烈,也更能体会粽子的浓情蜜意。愿我们,都被岁月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