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石新探 |《华芳墓志》《爨宝子碑》《好大王碑》众家谈

编者按:11月1日至6日,“源于图像背景的社会和艺术·刻石书法研究与创作系列展之二——三国两晋南北朝刻石三十品新探”在中国国家画院美术馆展出。中国国家画院书法篆刻所结合传统“品”的话语评论方式,力图重新发现和挖掘古代刻石书法的艺术美,策划了“缘于图像背景的社会和艺术·刻石书法研究与创作系列展”,继 2020 年的系列展之一“汉隶十二品新探”之后,推出系列展之二“三国两晋南北朝刻石书法三十品新探”,是对古代石刻书法艺术遗产的又一次专题性的集中研究和展示。《中国美术报》为此推出三国两晋南北朝刻石书法系列赏析,与读者共赏。

《华芳墓志》

《华芳墓志》刊刻于西晋永嘉元年(307年),全称《晋王浚妻华芳墓志铭》。按志文语气,应是王浚为其妻华芳所撰。属隶书书法作品,是北京地区发现最早的墓志。《华芳墓志》呈碑形,青石制作,高131.2厘米,宽57厘米。碑文四面环刻,正面18行,515个字;左侧2行,84个字。背面21行,989个字;右侧2行,42个字,共1630个字。主要叙述了华芳丈夫王浚及其家族、王浚第一个夫人文氏及其家族、王浚第二个夫人卫氏及其家族、墓主人华芳及其家族的情况。此志用笔浑朴雄厚,撇画和转笔已现楷化痕迹,字形不若汉隶宽博,多介于隶楷之间,新意迭出。

缱绻难忘蔚然大观

——西晋《华芳墓志》品读

梁代

1965年7月,北京八宝山附近出土的西晋永嘉元年《王浚妻华芳墓志》是篇幅最长、保存最完整的晋代墓志。通过辨认,专家发现墓主是西晋时期贵妇华芳,其夫为晋武帝时期大将王浚。墓志详细记载了墓主的家庭背景和生平情况。

此外,在这座古墓中,专家们还找到了一把骨尺,上面的刻度清晰可读。专家们通过骨尺可以精确得出西晋一尺约等于24.2厘米,具有重大考古研究价值。最为惊人的是,这把不起眼的骨尺还隐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在墓志铭原文中有一句重要的话:“今岁民荒民饥,未得南还,辄权假葬于燕国蓟城西廿里。”作为战国七雄之一,燕国的首都一直被认为靠近北京,但是具体位置却没人知道。在这墓志铭和骨尺的相互配合之下,考古学家成功地寻找到消失2000年的燕国古都蓟城,完成了考古的重大发现。华芳墓志为我们展现了1700多年前士大夫豪族相互通婚的历史以及当时的人文志景。

《华芳墓志》

华芳(271—307年),平原高唐(今山东高唐县)人。她的曾祖父是魏晋时期著名的“割席断交”之华歆。这方墓志由华芳的丈夫王浚亲自撰写,从墓志中可以看出:华芳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子,对音乐有见解,墓志中描述其“朗解五音”。据墓志描述,王浚还收藏有华芳生前的画像,还题有一些诗句,以表达对妻子的思念和深情,也就是墓志所说的“缱绻”。

魏晋南北朝时期,墓志逐渐风行,是现存历代石刻中数量最多的一个类型。华芳墓志是北京继汉幽州书佐秦君石阙出土之后第二块古刻,通体没有一字泐损,如新刻成的一般。

明代徐师曾在《文体明辨序说》中说:“按志者,记也;铭者,名也。”墓志铭是一种悼念性的文体,一般由志和铭两部分组成。志多用散文撰写,叙述逝者的姓名、籍贯、生平事略;铭则用韵文概括全篇,主要是对逝者一生的评价。但也有只有志或只有铭的。墓志铭通常分为两部分:前一部分是序文,后一部分是“铭”,多用韵文,表示对死者的悼念和赞颂。从《华芳墓志》通篇文字记述,洋洋洒洒近两千字,“志”与“铭”都具备,充分体现华芳丈夫王浚对妻子的哀思、怀念与歌颂,严格来说,这篇墓志完整名称应该为《王浚妻华芳墓志铭》(简称《华芳墓志铭》)。

书法至西晋成为最重要的艺术。晋武帝设立书博士,设弟子员,教习书法,以钟(繇)、胡(昭)二人为标准。东汉末年刘德升首创行书体,钟胡得刘德升传授,都擅长行书。钟繇真书(楷书)尤独擅盛名。行书真书在各书体中是最合实用的书体,书博士规定以钟胡为法,符合书体进步的趋势。晋朝时期出现很多著名书法家及书法理论。书体由隶书走向多元化,各种书体相互发展。草书由章草发展成今草,行书由隶书递变楷书之间逐渐成熟。《华芳墓志铭》通篇完整清晰,反映出西晋书法正处于承上启下的过渡风貌。



《爨宝子碑》

《爨宝子碑》刊刻于东晋太亨四年,即义熙元年(405年),全称为“晋故振威将军建宁太守爨府君墓碑”,清乾隆四十三年出土于云南曲靖南70里扬旗田,后移至武侯祠,现存曲靖市第一中学“爨碑亭”内。《爨宝子碑》碑高190厘米,宽71厘米。碑文上部共13行,每行30字,下部刻题名一列13行,每行4字。碑文记录了墓主人爨宝子的生平及对墓主的赞美之辞。碑左下角刻有清咸丰二年曲靖知府邓尔恒的隶书跋文6行。此碑字体介于隶、楷之间,许多地方还保留着隶书的笔法和体式、如横画多作燕尾等,但很多地方则更近楷体,笔画质拙凝重,主用方笔,不少笔画呈方棱或锐角。字形或大或小,结字紧密但不类型化,变化比较丰富,整个看来显得端严高古。

内敛寓于奇倔

——《爨宝子碑》临习有感

胡秋萍

《爨宝子碑》记录了墓主人爨宝子的生平及对墓主的赞颂,碑文字体刚健古朴,用笔方正,反映了汉字由隶书向楷书演变的迹象,是汉字的演变和书法研究的珍贵资料,是碑版中少有的散淡奇绝的艺术风格,在书法史上享有较高的地位。书法史上常将此碑称为“小爨”,与南朝爨龙颜碑并称为“二爨”。

魏晋南北朝是书法史的一个高峰时期,其社会、文化、思想大融合大发展,并诞生了如张芝、崔瑗、钟繇、卫夫人,王羲之、王献之等书坛名家。而晋承袭曹魏“妄媚死者增长虚伪,而浪费资财,为害其烈”之禁碑旧习,故书学长于“帖脉”发展,所立碑版者为鲜。留存至今的晋碑更廖若晨星,愈显弥足珍贵,而《爨宝子碑》便是其一。

《爨宝子碑》介于楷隶之间,自成面貌。其用笔雄奇、结体沉着朴茂、字形开张活泼,以正造形,以方取意,不乏魏碑“刀斧”之险绝,以内敛深沉风格塑以其锋芒,耀其精神;其汉隶“燕尾”收笔,圭角挺拔上扬,似斗拱飞檐扑朔欲飞,庄重中透露着倔犟与动感,极富古典建筑美学意味。

康有为曾在《广艺舟双楫》中评其为“宝子碑端朴,若古佛之容”,又云“朴厚古茂,奇态百出,与魏碑之《灵庙》《鞠彦云》皆在隶楷之间,可以考见变体源流”。“爨碑”较之《鲜于璜碑》《张迁碑》《封龙山颂》等缺乏均匀规整;较之《石门铭》《瘗鹤铭》《姚伯多造像》尚不足线条的开张灵动,但这丝毫不影响《爨宝子碑》金石满纸、气郁森森的独特书风,并一直深受书学者青睐。《爨宝子碑》结体扁方,内敛、奇绝,浑厚且苍茫,在临习时,贵在自然收放的情趣表达,应注重用笔墨再现碑刻刀锋之意,起笔收笔处多见方笔,撇奈中有隶书燕尾之趣。在近期所创作的八尺“流云素月联”作品时,参《爨宝子碑》笔意,浓墨为主、起收方正、字字独立,适量枯笔的运用,意在线条中挟以浑厚苍茫,不拘泥于成法,行笔中沉郁而不拘泥呆滞,尽量还原其内敛、奇倔的金石气象。

朴厚古茂,奇姿百出

——《爨宝子碑》印象

李妙染

《爨宝子碑》是书法史上的一朵奇葩,东晋沿魏制,实行碑禁,碑刻不多,且书风多为二王书法所引领,此碑与北魏书风相类似,这使我想到了吉林的好大王碑,刻碑比小爨晚了九年,风格也极为奇崛,两碑一南一北,一方一圆,双奇闪耀。因地域、时代、民族、人文而成为独特的碑学书风,而这种独特和个性,成为书法史上不可多得的宝藏。此碑方整沉劲,气势雄强,结体笔法稚拙奇巧,每出意外之趣,康有为先生评此碑:“端朴若古佛之容;朴厚古茂,奇姿百出。”

任何一种新的风格的产生都是很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与地域,时风有很大的关联,小爨可谓是隶、魏渐变过程中的活化石,隶魏意味相互融合渗透,上承汉分,下启唐法,铸成了小爨石破天惊,独有奇特的风景。

学习此碑应该注意几点:一,横划末端都保留隶书向上拨挑的笔势,应引而不发。第二,结体扁方凝重,字体重心偏下。三,本碑刻痕极方劲尖锐,似是刻工所为,行笔时则不必刻意求拟,自然书写即可。四,本碑风格极为强烈,书写时应遗貌取神,贵在天真,或可更能透过刀锋体悟笔意。

《爨宝子碑》不仅是书学瑰宝更是文化经典,对它的研究还远远不够,期望我们不断去研究和发现,它带给我们的精彩也许更多。



《好大王碑》

《好大王碑》刊刻于东晋安帝义熙十年(414年),又称《广开土王境平安好大王碑》,属于隶书作品,现存于集安市太王乡大碑街。《好大王碑》由一块巨大的天然角砾凝灰岩石柱略加修琢而成,碑体呈方柱型,高6.39米,底宽在1.34—1.97米之间。四面环刻碑文。此碑是东晋时期高句丽第19代王谈德(374—413年)的记功碑。碑文叙述了高句丽建国的神话和谈德的战功。此碑书法似隶似楷,有秦诏版遗意。方整纯厚,气静神凝,遒古朴茂,属笔势宽绰高美一宗。与东汉诸碑刻隶书相比,别具风格,故此碑名冠古今,为近代书坛所重。

高古异态冠古今

——《好大王碑》研究心得

叶欣

《好大王碑》是从隶书向楷书过渡时期的书体,这个时期的楷法还没有完全从隶书中脱胎出来,而是含蓄的孕育其中,因此,其书法既有天然稚拙之趣,又有摩崖刻石的浑厚苍茫之感。康有为在《广艺舟双楫·宝南第九》中说《好太王碑》“高古有异态”“其高美已冠古今”,给其以极高的评价。

《好大王碑》用凝灰岩粗略修凿而成,经过岁月的剥蚀,本就磨损严重,加之后来为了看清碑文,用火烧碑身上的苔藓,造成很多更进一步的损坏,有150字因磨损不可识。因此,选择好的版本研习,才能更好的透过拓片上每一笔的细节,揣摩出书写者的用笔方法。

《好大王碑》虽然没有东汉标准隶书的“蚕头雁尾”,但是,无论是用笔,还是结体,相对于楷书而言,其更接近于隶书。

《好大王碑》

孙过庭《书谱》云:“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一语道破书法用笔的真谛。篆隶楷缺少了行草书笔意,就很容易写得呆板,难以抒发书写者的“性情”。《好大王碑》就是以篆隶笔势,糅以行草笔意而书之,形断意连,相互照应成趣,使其在沉着厚重中寓有灵动之态。如“逰”字和“遣”字的“辶”,完全是用的草书笔法;将黄庭坚和赵之谦,以及《好大王碑》的“上”字进行比较,不难发现,其运笔方法是完全一致的,正所谓赵子昂说的那句著名的话:“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变须用工。盖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

《好大王碑》

《好大王碑》的结体总体上是中间疏朗空灵,字形变化丰富多彩, 挪让呼应,顾盼有情,憨态可掬。有平正者,如“而”字;有欹斜者,如“永”字;有些字的结构独特,如“帝”字和“扫”字的下半部,反映出其明显的审美特征。“扌”“刂”“可”“寸”字的“竖钩”处不用勾画;笔画多的偏旁部首反倒比笔画少的写得大,如正面第三行的“城”字;有些字的各个偏旁部首大小比例极为夸张,如“服”字左边的“月”字特别的大,而“烟”字左边的“火”字又特别的小;有的字左右结构大小变化不寻常规,多出奇想,如“破”字和“教”字;有的字部首间错位明显,左高右低者,如 “残”“旋”;左低右高者,如“数”字;上下结构的字,有上大下小者,如 “基”字;有下大上小者,如“看”字;书法的第一要诀就是“取象”,“家”字最后两笔写得特别小,就象“豕”的小尾巴;有的甚至直接使用草书的结字,如“开”字。

《好大王碑》

《好大王碑》的章法虽有行有列,但随势错落,字与字的间距有极密者,亦有极疏者;有的字笔划多的反而写得小,笔划少的反而写得大;奇趣横生。看似平稳变化不大,实则跌宕起伏,稚拙肆意。

《好大王碑》古朴茂密,雄沉深厚,瑰奇伟岸,浑穆纯厚,大气磅礴,是研究中国书法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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