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陈英俊 李克聪|击水(十二)
作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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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水(十二)
第十二章
五十六 招商引资
门房的张师傅给陈泽黎送来了一沓报纸,报纸中夹着一个牛皮信封。陈泽黎将信封抽出来一看,发信地址是河东市人民政府,他有点纳闷,政府给他邮寄的什么信件?打开一看,是一份文件,题目是《关于促进民办教育发展的决定》。哦,这是好事呀。仔细阅读,他发现里面提出了许多促进民办教育的优惠政策,表明了政府大力支持民办学校发展的态度。《决定》的落款日期是2003年4月9日。
“娘啊,终于感受到您的关怀了!”他情不自禁地说,站起来朝门外喊了一声,“阎校长!”
阎娟穿一件粉红的薄羊毛衫走进来了,还未站住脚,陈泽黎就拿起文件说:“好消息。你看,政府下文了,大力支持民办学校发展呢。”
阎娟接过来文件看,陈泽黎说:“你坐下看。”
阎娟看完说:“这下我们的腰杆更硬了。”
陈泽黎说:“是啊。我寻思着咱要抓住这个机遇,在互联网上开设一个“中华礼仪”网站,一方面加强对中华礼仪文明的教育,一方面宣传咱们学校。这玩意太强大了。”
阎娟说:“好。我去和移动公司联系一下,看怎么个弄法。”
陈泽黎说:“那你抓紧哦。”
阎娟走了,他想起了先前去市政府的事。听说河东市要新建一个民航机场,同时成立空港开发区,大力进行招商引资,不知这事是否可靠,想去发改委打问一下,于是腋下夹着一个精致的小皮包下楼驱车走了。
到了发改委,见到办公室杜主任,就问起开发区的事。杜主任说:“立项早就批了,也成立了开发区,咱这里的原副主任李廷玉去当主任了。哎,你打问这干嘛?”
陈泽黎诡秘地笑笑,说:“那我去找李主任。”
前一阵子,他听说成立开发区的事,心里就盘算开了一件事:咱在西街村委会办学校也好几年了,虽说红红火火办着学校,可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再者,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求学的标准要求也越来越高,这里的条件也跟不上了。要再装修建设吧,最后都是人家的,似乎也不值得。怎样能建设一座永久属于自己的学校呢,成为了他的梦想。
好久没来城东了,想不到这原来平展展的田野上摆开了阵势浩大的战场。推土机、挖掘机隆隆地轰鸣着,几座高空吊塔轻巧地摆动着,地面一些工人正在紧张地施工。陈泽黎搞不清这里的规划,便打问到开发办的办公地址,在南边一座二层小楼里找到了开发区的李主任。他们原来就熟悉,只是平时很少打交道,一见面,李主任就热情地说:“陈校长,欢迎你!”拉住他的手又说,“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说吧,莫非你也想进驻开发区?”
“真让你猜对了。你给我优惠政策我就来。”陈泽黎笑着说。
李主任指着沙发说:“坐下说。”他给陈泽黎递过去一份招商引资简章,便坐回到椅子上讲起了优惠政策,最引人的就是优惠提供土地。他最后说:“你学校要是能迁建过来,我给你划一块100亩大的好地皮。”
“那一亩地多少钱?”
“根据地段好坏,大约在12万到15万元吧。”
“那我连地皮也买不下呀。”陈泽黎愁苦起来。
李主任开导他说:“谁有现成的钱呀,可以招商引资嘛。这就叫'跳起来摘桃子’。”
“招商引资”,一句话点醒了他。返回学校后,他考虑了两天,决定召开校委会研究一下。会议是在下午活动时间召开的。会上,大家对建设新校都表示赞同,只是在吸引资金上发表了不同看法,有的说咱们集资,有的说从银行贷款,还有的说吸引当地企业家投资……讨论来讨论去,他都觉得不靠谱。建设一座现代化的新学校大约需要四千万,集资能集多少?贷款需要大量固定资产作抵押,可咱们学校还没建,拿什么做抵押?吸引企业家,拿什么来吸引,那是镜子里的烧饼,吸引力不足,也不成。
“看来我们只能走招商引资这条路了。”.陈泽黎最后总结说。“咱们在学校内部成立一个招商引资办公室,我看由康江波副校长兼任办公室主任吧,给你配备一名工作人员处理日常事务。”
康江波转业后,被分配到河东市电业局下属的电力安装公司上班,他平时好结交朋友,社会关系比较多,反而不安心本职工作,前两年见陈泽黎把学校办得风生水起,就在一次喝酒的时候,醉意朦胧地说:“陈哥,我跟你干吧。”陈泽黎说:“好呀。那你就过来吧。”一句话,他扔下那边的工作就来了。陈泽黎体恤战友情,就给他任命了个副校长,主管后勤事务。现在见陈校长又安排他搞招商引资,知道是在重用自己,就双手抱拳在胸前摇了一摇,表示了感谢。
陈泽黎说:“你尽快拿出一个招商引资的方案,同时,咱们的'中华礼仪’网站马上就要开通了,要在网上发布咱们学校招商引资的消息。”
康江波说:“知道了。”
一台电脑如一只信鸽落在了陈泽黎的办公桌上,这玩意太招人喜欢了。以前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应该说现在的电脑完全实现了这个意愿。陈泽黎打开网页,叫来了康江波,要他教自己怎样查找关于河东礼仪公关学校招商引资的消息。康江波灵巧的手指像蝴蝶一样在键盘上翻动了几下,“中华礼仪”网页便在显示屏上出现了,他按住鼠标点击了一下“招商引资”栏,显示屏上瞬间出现了他要查找的内容:“学校自筹资金800万元,拟定招商引资3000万,建设一所占地百亩、装备精良的现代化礼仪公关专修学校,恳请有意者联系。”陈泽黎脸上堆起笑容,嘴角咧着合不拢了。
晚秋的时候,河东市人民政府带着一个庞大的招商引资团队去了南方,先后在广州、深圳等地召开了多次招商会,发布的招商引资信息,其中礼仪公关学校也位列其中。
这以后,陈泽黎不时就接到香港、深圳、北京等外地的一些电话,询问学校招商引资的情况,有几家都说,你们这个礼仪公关学校的品牌不错,投资前景也很乐观,对该项目很感兴趣。希望你们能够提供相关的详细资料。陈泽黎每每放下电话,就觉得这世上的事没有办不成的,只有想不到的;只要你敢扯大旗,就有人敢往上冲。只是让他纳闷的,很长时间却没有一家投资商确定谈判。
光阴荏苒,一晃一年过去了。那天上午,陈泽黎的夏利轿车出了点毛病,他将车开去了汽修厂。师傅修着车,他在一旁抽着烟,突然,腰间皮套里的手机响了。他掏出一看是个外地电话,马上接听。对方带着广东口音,自称是香港设在深圳的一家投资咨询公司的周副总经理,说他们公司对学校的扩建项目很感兴趣,现在有三个人在邓祥坤项目总监的带领下准备过来考察,已买好了深圳到西安的飞机票,下午三点到达机场,希望能到西安机场去接一下。陈泽黎对对方说的话听不太明白,尤其提到的那个香港、深圳的什么公司一大串名字记不住,但大致意思懂了,人家对咱的项目感兴趣,要来考察,让去西安机场接人。他一连说着好好好,我一定去接。挂了电话,他一看表,已经是上午十一时半了,也就是说,再有三个半小时客人就到机场了,而河东距离西安机场还有三百公里的路程呢。他催促修车师傅:“快点师傅,我马上要走。”师傅说:“这就好了。”他又拨通了康江波的手机:“你在学校等着,我马上接你去西安。”
两人一路上替换开车,风驰电掣一般赶往西安机场,车轮下飘起的枯黄落叶漫天飞舞。等进入机场,陈泽黎一看表,下午三点十分,他想客人应该正往出走呢。两人停好车,就快步往大厅进,进了大厅往出口瞅,就看见有三个人往外张望着出来了。陈泽黎迎上去说:“是深圳来的周总吧。”一个戴着眼镜、瘦高个的伸出手说:“是是是。你是陈校长?”陈泽黎说:“是。”周总指着身边那个中等个头、脑门锃亮的人说:“这是我们项目总监邓祥坤。”又指向邓总旁边的那个生着一副国字脸、身材敦实的人说:“这是我们项目部李忠部长。”陈泽黎热情地迎上去同他们握手,又转身介绍了康江波。康江波顺手将邓总和周总的行礼接过了手,一手提一个皮箱往出走。
返程的路上,陈泽黎掏出手机将这个事向市政府招商办、市教委领导分别进行了汇报,并邀请他们晚上一同接见一下深圳的客人,同时,他还邀请了市人大秘书长、开发区李主任等领导到市宾馆一同见面,共进晚餐。
这是他们第一次开车到西安这边来,道路不熟,先是误入了西安市区,绕了一小时才上了高速路;后来快到风陵渡时,天已完全黑下来,在岔路口一不小心又驶过了去河南的方向,只好在三门峡下高速,经平陆返回河东。这一绕,又耽误了一个小时,晚上九时才到达河东市宾馆。
陈泽黎心里有点窝囊,招商引资一开始就这么不顺利,是否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呢?
晚宴的气氛是欢快的,一下扫除了迟到的不快。主客双方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进行了客气的、友好的、浅层的交流。用完餐已是夜里十一时,陈泽黎将客人送到房间休息,他则和校领导们一同回校,连夜召集全体教师开会,部署明天迎接考察工作……
晨曦映照在陈泽黎浓睡的脸上。手机的闹钟响了,他一翻身爬了起来,穿着衣服、扣着上衣纽扣就开门去楼道里叫康江波。两人匆匆洗了把脸,就赶往宾馆去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应招待得周到吗?
到了宾馆,陈泽黎去叫客人,康江波则去餐厅安排就餐。一同用餐时,陈泽黎试探着问:“邓总,上午先去哪里?”邓总说:“先去学校看一下。”陈泽黎马上给阎娟副校长打电话做了安排。
天气有些阴沉,一块灰云仿佛在头顶盘桓着,给即将入冬的校园平添了几分寒意。陈泽黎陪同邓总一行先到办公室,就座后,他就学校发展情况和招商引资的项目设想作了汇报。然后又陪同察看了有关设施、资料,最后在校园内观看了学生表演的节目。邓总监不多说话,只在学生表演时给予了鼓掌。
下午,陈泽黎拉上邓总一行去了空港开发区。开发区李主任热情接待了客人,并向他们就开发区规划和建设情况做了介绍。然后他们察看了为礼仪公关学校预选的三个校址。目前的校址均已是撂荒的田地,曾经长势葳蕤的茅草此时正面临衰微,现出一片枯黄的景象。
看完第三块预选校址后,陈泽黎问邓总监:“您看选哪个校址最好?”
邓总监和周总交换了一下眼神,转向陈泽黎说:“这个……你得把开发区的平面图给我,我们回去后要进行科学评估。”
随后,陈泽黎陪同客人到河东市招商办和河东城区考察了投资环境。他一路观察着邓总一行的言行,极力揣度着人家是怎么想的,可是他看到人家总是不动声色,难以捉摸。晚饭后,邓总监对陈泽黎说:“陈校长,我们明天早上去市教委考察一下扶持民办教育政策和生源情况吧。”这让陈泽黎感到意外,但也感到惊喜:人家考察的这样细致,看来投资是有门了。他说:“好的。我马上联系。”
温柔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了市教委的小型会议室,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两边分别坐着主方和客方。李真书记就有关民办教育扶持政策和生源情况向客人作了介绍,尤其他对生源的分析令人佩服。邓总监他们不停地点头,末了,他握住李真的手说:“很好。对此我很满意。”一旁的陈泽黎心头涌起了一股喜悦。
回到宾馆后,陈泽黎和康江波作为校方、邓总监一行作为投资方,双方坐下来开始商谈合作事宜,经过陈述、推论、解释等繁杂的谈判,初步达成了合作意向:华邦营发投资咨询(深圳)有限公司投资三千万元建设礼仪公关专修学校,资金分两期到账;双方合作期限为十五年,年回报率为百分之十三。李忠部长坐在一旁不停地做着记录,待商谈完后,邓总监说:“就由李忠部长起草《合作意向书》吧。”
陈泽黎说:“行。”
晚饭后,陈泽黎他们拿到了《合作意向书》的草案。他们在邓总监套房的外间进行审查,双方都在场。康江波看完后提出疑问:“意向书上写着'资金由香港企业发展联合会亚太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投资’,可现在是我们两家签订的,怎么和集团公司对接?”周副总经理推了推眼镜说:“我们华邦营发公司是香港集团公司在深圳的分公司,这方面的工作由我们来做。”康江波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陈泽黎觉得人家是为咱投资,咱们不能挑剔,就说:“邓总,那就这样吧,签字。”说完,伏在桌子上签了字,康江波拿出学校公章摁了上去。邓总监签字后,也盖上了他们携带的公章。
陈泽黎拿过自己的一份意向书,望着双方的签字和鲜红的公章舒了一口气。他点起一支烟,在喷出的烟雾中,仿佛看到了一座现代化的学校正在拔地而起。
五十七 征地之困
邓祥坤总监临走的时候对陈泽黎说:“陈校长,根据咱们的合作意向,你抓紧办理立项和征地手续,只有按期办完了手续,我们才能按时打款的。”
陈泽黎想起第一笔款项应是2005年1月1日到位的,便说:“我们抓紧,谢谢您啦。”
从西安国际机场返回来,已是下午三点。他直接去了学校,让阎娟副校长通知中层以上干部四点钟开会。他要将这次考察情况向大家通报,更要大家统一思想,做好下一步的工作。人员到齐后,他走进会议室,向下面扫了一眼,坐在了主席位上。他脸上带着疲倦,但精神头十足,咳了一声说:“紧紧张张忙了三四天,但我们忙成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我们学校和深圳华邦营发投资咨询有限公司签订了一份新建学校的合作意向书!这个成果来之不易,可以说,初战告捷,开了个好头。”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看到与会人员交头接耳,都显得很振奋,不知道是自己感染了他们,还是他们感染了自己,内心也振奋起来。他继续说:“通过这几天的接待考察,我有几点感受。第一,人家能主动来考察,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和信任。我们应该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扬帆出海,不遗余力地把学校发展壮大起来。第二,对于邓总监他们的考察,我进行了仔细观察,发现他们的确是做实事的,并不象有些人说的那样,是打着投资的旗号骗吃骗玩骗拿的。我们应该建立起基本的信任关系,没有信任,就没有继续合作下去的必要。第三,人家南方人的工作效率是非常高的,工作作风也是比较扎实的,这一点值得我们学习。我们应当以务实高效的精神把前期工作做好,为下一步招商引资奠定扎实的基础。好了,我先谈到这里。下面请大家也发表发表意见,集思广益嘛。”
对这次招商引资其实很多人是心存疑虑的。南方人脑子活,发展快,但南方人也会骗,社会上的好多传闻都证实了这一点。所以大家发言的时候,主要还是围绕不要上当受骗进行讨论。有的说,仅凭两天的考察就签订了合作意向书,是不是也太草率了?有的说,真正的投资公司是在香港,我们应该研究一下香港的法律,要谨慎行事;有的说,香港都是资本家,人家一下子给那么多钱,何时才能收回去呀?
阎副校长清了一下嗓子说:“我说一下我的观点。对这个事,我们可以持怀疑态度,但还是要去做。如果因为怀疑而罢手那就什么都做不成了。对方是人是鬼、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就知道了。在做的时候,我们不妨多打听、多观察,遇到情况多商量,一旦发现有问题,就立即停止,避免上当受骗。”
陈泽黎立马伸出了大拇指,接过话头说:“阎副校长说到对。人家邓总在洽谈过程中多次强调,要合作就要讲诚信。讲诚信有三种人,第一种是讲诚信也有能力讲诚信;第二种是想讲诚信而没有能力讲诚信;第三种是讲诚信只停留在嘴上,心底压根就不准备讲诚信。我们是关公故里的人,又办的是礼仪公关学校,从道义上讲,我们必须争做第一种人,也有能力成为第一种人!”
他的铿锵话语再次鼓舞了大家。参会人员在散会往出走的时候,都显得兴高采烈、余兴未尽。
但接下来的立项和征地却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陈泽黎往办公室走的时候问康江波:“今天是几号?”康江波说:“11月19号。”陈泽黎说:“哦,人家让12月5号过去谈招商的事。也就是说,还有15天的时间,必须完成立项和征地。”他看看楼道外面已然昏暗的夕阳,又说,“明天你去市发改委打问一下立项的事,我去开发区看地块。咱们加快进度。”康江波干脆地说:“明白。”
第二天早上,晨曦映照在窗帘上,睡得沉沉的陈泽黎被张英叫醒了。洗过脸,张英已经将早饭端上了餐桌,他说:“莹莹呢?”张英说:“早上学去了。”他“哦”了一声赶紧吃饭。吃完放下碗,他对张英说:“我走了哦。”便下楼开车去了开发区。
关公机场的航站楼开始建设了,巨大的吊车正在吊装钢架,发出呜呜的轰鸣声。陈泽黎站在工地旁,他觉得靠近航站楼的这块地皮不错,地理位置好,沾着机场的人脉,学校也能红火起来,将来土地也能增值。这是先前预选的三块地之一,得赶紧找开发区的李主任去谈。
谁知还是来迟了。李主任说:“这块地皮在你看的时候,别人也盯上了,昨天人家交了押金拿走啦。”
怎么会这样?!陈泽黎傻眼了,也就愣了一下,他说:“李主任,我先看好的,你得想法再给我要回来呀。”
李主任有点作难地说:“人家办过手续了,就是同意转给你,肯定要多花钱的。”
陈泽黎说:“多花就多花吧。你马上去给咱说去。”
李主任说:“那我试试吧。”
陈泽黎出来,掏出手机联系康江波,问他立项的事咋着呢。康江波回话说,要立项首先学校和教育主管部门要分别打报告申请。其次要提供项目建议书、可性行分析报告和可行性研究报告;第三,可研报告要经过专家审核批准,时间一般至少需要两个月;第四,可研报告必须具有资质的投资咨询公司来做,而河东市没有这样的公司,需要到省城去找……陈泽黎一听就头大了,他说:“好了好了,我马上过去。”开车往市政府赶着,他脑子里如飞进了一只苍蝇一样嗡嗡响,他不知道立项批文这么复杂,环节这么多,时间这么长,而深圳那边留给自己的时间又那么短!
非常之事必须有非常措施!他觉得自己这个杠杆太短,撬不动发改委和开发区的那些官员们,他得找柴书记去,让这位德高望重的人去协调帮助自己,这就叫借力打力。
下了车,他几乎是小跑步上了楼,进柴书记办公室时嘴里大口喘着热气。柴书记见状,问:“遇到啥事了?考察的人走了吗?”陈泽黎尽量平息下来说:“柴书记,你得帮帮忙。和人家签定了合作意向书,必须在15天内办理完征地和立项手续,可根据咱们这里的情况怕是两个月也办不下来。”“噢。”柴书记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让我给发改委和开发区打个招呼?”陈泽黎说:“是,是。我刚从开发区过来,那边一块地皮原是咱看上的,可现在又被别人抢走了。我给李主任说了让他要回来,你再吩咐一声,让快点。发改委这边,你得给人家主任打个招呼,让安排专人给咱办这个事。”柴书记点着头,便伸手去翻找电话薄,拿起桌子上的座机话筒拨了出去。“嘟—嘟—嘟—”电话响到三下,接了。
“廷玉呀,我是柴克勤。”柴书记不紧不慢地说。
电话那头连忙说:“柴书记你好,啥事你说。”
“是这,陈泽黎不是找过你吗,那块地皮的事麻烦你给他帮忙换过来,他这里给人家签定了《合作意向书》,等着往回引资呢。这是大好事呀……”
电话里回应:“柴书记,我现在就给人家谈着呢,随后我就给你回话。”
“好好,你抓紧。谢谢你啦。”柴书记挂上了电话。抬头看着陈泽黎又说,“你都听到了。”
他又翻找发改委主任的手机号,陈泽黎早给他找到了,指着说:“这里。”柴书记拨了出去。
“嘟—嘟—”响了两下,那头接了。
柴书记说:“崔凯主任吧,我是柴克勤。”
崔主任那头说:“柴书记您说。”
“陈泽黎是我单位的人,他不是办的礼仪公关学校吗,昨天和深圳投资商签定了《合作意向书》,人家要在年底前投放第一笔资金,但条件是必须完成立项。听说这事很麻烦,你能不能安排人给他抓紧办呀?”
崔凯说:“我知道了柴书记,你叫陈泽黎找一下我们发改委投资科的张科长,我给他打个招呼。”
“好好,谢谢你啦。”柴书记放下了电话,问陈泽黎,“还有啥事?”
陈泽黎很有些感动,眼睛一酸说:“老麻烦您。”
柴书记瞅了他一眼:“这娃说得啥话。好好干,我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第四天头上,李主任打电话给陈泽黎,让他带着会计过来办手续。过去后,陈泽黎才知道,李主任千方百计给协调,最终以每亩15万元的地价将那块地皮变更给了礼仪公关学校,比原价多出了50万,想想自己犹如有病乱求医,也只能这样了。他让会计先上交300万——这几乎是学校的全部财力了;剩余的按照合同约定,到2005年1月1日前必须交清,否则对方有权收回土地。
陈泽黎觉得这是一步险棋,自己必须在12月30日前完成招商引资,让资金到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立项的事康江波正在抓紧办理,陈泽黎知道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又忙开了这头。学校的申请和市教育局的报告都报上去了,康江波去找建筑工程师搞基本规划设计,发改委投资科的张科长也很配合,给联系了做科研报告的单位,也给做科研分析的专家打了招呼。
市府大楼像一道巨大的墙壁挡住了西北风的呼啸。陈泽黎将黑呢大衣的领子竖起来,在楼前台阶下逡巡着。今天是12月4日,距离邓总一行考察已经半个月了。半月来,他们没明没夜地加班加点,写申请,打报告,请专家,做科研分析,现在发改委所要的各项材料都齐备了,就等一把手崔主任签字了。可是崔主任却外出考察去了。单位其他人不敢当家,科室之间互相推诿,你签字他不签字的,整整耗了两天,耗得陈泽黎就想给人家磕头。可是磕头也不顶事呀,政府部门大大小小的官员各有各的规矩,有的还要讲一些潜规则,弄得陈泽黎哭笑不得。陈泽黎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已是下午5点半,大楼里的一些工作人员开始陆续下班了。他心急如焚,已经定好了明天下午西安到深圳的机票,不能再推迟了。他两个小时前就来到了发改委,跟张科长软缠硬磨了半天,张科长说必须要崔主任签字才能出批文。他给崔主任打电话,先是关机,后来又不接,再后来接了,说在开会,就挂了。张科长说:“要不你联系好,明天早上再来吧。”
陈泽黎都不好意思再在发改委等了,出了大楼,他又不甘心,只好喝着西北风心里想着再等一会给崔主任打电话。现在眼看就要下班了,他不能再等了,于是掏出手机拨了出去。嘟——嘟——电话响了两下,崔主任接了。他心下一喜,赶紧说:“崔主任,我明天要去深圳和人家谈判,机票都定好了。如果这个事今天办不成,那咱学校招商引资的事都要泡汤啦……现在就等你签字了,请您务必通融一下,先给办了批文。”电话那头崔主任说:“你看这事……是不合程序……好吧,我马上给张科长打电话,你去找他。”说完挂了。
此时,距离下班还有十分钟。陈泽黎赶紧跑到四楼找到了张科长,张科长说:“崔主任刚打了电话,可是现在要下班了,要不明天一早给你出文件?”陈泽黎赶紧递烟,说:“张科长,加加班加加班,一会我管饭。”
六点半,陈泽黎拿到了政府的立项批文,而当晚七点学校要举办建校十二周年文艺晚会。他给张科长丢下一百块钱,说:“张科长谢谢你。实在对不起,我还要赶回学校参加晚会,你和打字员一起去吃点饭,不好意思哦。”张科长要将钱给他退回来,他摆摆手赶紧下楼了。
顾不上吃饭,陈泽黎就往学校赶,刚进校门,阎娟已经在门口等他了。他急匆匆跑进演艺厅,落下座,主持人就上台了。他抬腕看了一下表:七点零五分。
五十七 深圳引资
隆隆鸣响的列车带着陈泽黎的梦想向南开去。逃脱了半个多月的劳累,学校丢给了阎娟去打理,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康江波在卧铺车厢的上铺,他对中铺的陈泽黎说:“你好好睡吧。到站了我叫你。”可是他没有听到回音,探头往下一看,陈泽黎已经睡着了。
一觉睡过了几百里,快到西安车站时还没醒。康江波从卧铺下来,叫醒了陈泽黎。陈泽黎张开眼睛,还带着迷糊说:“到深圳啦?”
康江波呵呵笑了一下:“到西安站了,快起来吧。”
陈泽黎揉揉眼睛翻身起来,他说:“我做了个梦。”
康江波说:“梦见啥了?”
这时车速明显慢下来了,车厢里骚动起来,下车的人们都开始整理行礼,陈泽黎顾不上说梦了,也从行李架上提下皮箱,跟在康江波身后往车门走了。
打的赶往机场,下车就取机票,刚刚好,安检已经开始了。过安检时,陈泽黎兜里的打火机被检测出来,掏出来放进了一个塑料盒内。陈泽黎朝安检人员歉意地笑笑,就走进去了。
在候机大厅,他和康江波两人并排坐下,习惯性地想抽烟,这才想起这儿不能抽烟。陈泽黎说:“我在火车上做了一个梦,有点奇怪,你看看是什么意思。”康江波说:“那你说。”陈泽黎说:“我梦见咱两个去了一处山中,山坳里有一池浩大的湖水,湖水里游动着许多鱼儿,他们摇头摆尾向我们致意。我惊叹这么多的鱼儿,你说咱下去逮鱼吧,我说行,于是咱俩脱得赤条条地跳了进去。鱼儿在咱们的眼前、胸前、腿边、胳膊边不断碰撞着,可就是抓不住。这时一条鱼船呼呼开过来了,鱼儿哗地一下游散了……”他摇了摇头又说,“我一直纳闷,这梦是否和我们招商引资有关呢?”
康江波喃喃地说:“水和财有关,一湖水说明这财还不小呀;鱼儿也是吉祥物,摇头摆尾向我们致意,说明在向我们靠拢;我们下去逮鱼……可是又没逮住……渔船过来后,那我们呢?”陈泽黎说:“好像后来眼前就一团黑了。”康江波“哦”了一声,正要说话,广播里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提示去深圳的旅客开始登机了。他们提起行礼就赶快去排队。
飞机走上跑道,呼啸着上天了,一路爬升,钻出了云层。透过眩窗,偏西的太阳朗照着,机翼下的云朵如棉絮般堆积成千奇百怪的形状,而且伴随着飞机一路延伸着。陈泽黎没有心情欣赏空中的景色,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引资的事。开发区征地交了那么多款,剩余的款项等着引下资交呢,交不上人家就要收回土地,也就是说,现在已经走在了钢丝上,此番南下,使命重大啊。
下午五时十分,飞机到达深圳机场。登机前,陈泽黎给周副总经理通报了到达时间,他以为对方会派人来接机,谁知出港后左顾右盼,却不见华邦公司的人。康江波说:“再给他打个电话。”陈泽黎手机拨出去,听筒里却频频传出“无法接通”的回音。是自己的手机不服水土,还是网络有问题?康江波见状,看到附近有个服务店,就跑过去买了一张当地的电话卡,让陈泽黎用座机联系。那边的周总接了电话,听说他们在机场等待,就说:“公司的人都很忙,你们乘机场大巴到市内先找个宾馆住下吧。咱明天见。”
放下电话,陈泽黎有一种热脸碰了个冷屁股的感觉,心中好不失落。想想以前在机关上班,到哪里出差都是高接远送的,而现在出门却像一个流浪者。再想想华邦公司这伙人,你们来我们河东,我驱车300公里亲自到西安机场迎驾,为你们接风洗尘,而我来找你们,却连一个领路的都没有!来而不往非礼也,难道你们就不懂个礼数?
康江波愤愤地说:“南方的人刁钻精明,现在是只讲钱,不讲交情。”
陈泽黎说:“那就坐大巴走吧。”
随着大巴的移动,陈泽黎看到深圳这个现代化城市正在日新月异的发展,摩天大楼像积木一样不断排列重组,这和十多年前相比,真是今非昔比。周总他们不接待,他想起曾在电大一起学习的一个同学,他就在深圳工作,或许能帮上忙,于是拿出手机翻找号码。找出号码,拨出去,嘟—嘟—响了两下,对方接了:“喂,你是哪位呀?”
“王运生吧,我是陈泽黎呀。”
“你好你好。”电话里头说,“老班长,有啥事请你说。”
“运生呀,是这,我来深圳了,正在机场进城的路上,不知住哪家宾馆好,想问问你。”
“噢。你坐大巴到终点站下车,就近找一家宾馆住下,然后告诉我,我随后看你去。”王运生说。
“好的。”陈泽黎挂掉了手机,有点失望地摇摇头。
康江波打圆场说:“这也许就是深圳人的生活方式吧。我们没必要计较。”
陈泽黎说:“为了挣钱,可以舍去情意吗?”
康江波说:“南方人市场观念强,人情意识单薄了。”
到了终点站,已是华灯初上。街上人来人往,车流穿梭,在霓虹灯的映照下显得流彩飞扬。陈泽黎和康江波两人在街上走着,看着,见不远处有个“好运来”酒店,门面挺阔绰,就说:“咱住那家酒店吧。”康江波说:“好。”两人走了进去。登记了一间房后,乘坐电梯上到9楼找到了房间。放下行李,陈泽黎说:“江波,你先洗吧。我打个电话。”随即告诉了王运生自己所住的酒店,王云生说他马上赶过来。陈泽黎又给华邦公司的周总通报了自己的住址,他希望对方会派人来,不说接风洗尘吧,也该见个面,这是人之常情。但对方却说:“你们明天上午九点半来公司谈吧。”陈泽黎生气地将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说:“我就不明白深圳人怎么都是这样,就是再发展,难道连起码的礼貌也不要了?”康江波从卫生间走出来,说:“咱是来求人家的,成大事不计小节,忍忍吧。”
等了一会,王运生过来了。故人相见,一番寒暄,陈泽黎心中像照进了一缕阳光,温暖着,他拉住老同学的手下楼去吃饭了……
12月6日上午9点,陈泽黎和康江波如约来到深圳赛格大厦26楼,找到了香港亚太集团设在深圳的华邦公司办公室。一进去,陈泽黎见一个大房间里用玻璃隔着几个单人办公桌,是集体办公的格局,感觉这一点不像内陆。周副总经理将他们引进了套间专门用于谈判的会客厅,中间一张长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特制的小型国旗,两边摆放着椅子。邓祥坤总监和李忠部长已经在等待了,陈泽黎趋前握手,介绍康江波说:“这是我的副校长兼招商引资办公室主任。”康江波同他们一一握手。之后,邓总监摆手示意让他们落座,开始了正式座谈。
邓总监问:“你们征地和立项办好了?”
陈泽黎一边从皮包里往出掏批文,一边说:“都办好了。您看。”他将征地手续和政府立项批文递了过去。
邓总监看着批文,陈泽黎继续说:“我们以超常的速度完成了这两项工作,体现了我们当地政府和我们学校对这次招商引资的高度重视,希望你们能尽快将第一笔资金落实到位。”
邓总监放下手中的材料,看着陈泽黎说:“我们考察回来后,对你们学校建设情况进行了基本评估,总的来说是持肯定态度的。评估报告已经上报了香港亚太集团总部,总部也批准了项目投资。接下来,我们就签定正式合同问题要进行磋商,你们先看一下合同文本。”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了李忠部长。李忠部长从一个文件夹中取出了一份合同,双手递给陈泽黎。邓总监补充说:“你们先看看条款,有什么问题提出来。”
陈泽黎和康江波仔细看着合同,看到“香港亚太集团在内陆设立合资公司”时,陈泽黎指着这里看康江波,康江波也是一脸茫然。陈泽黎就问邓总监:“邓总,亚太集团在内陆设立合资公司是什么意思?”
邓总监眨巴了一下眼睛说:“这是集团公司在内陆投资的规定。一是对项目投资要履行监督,二是集团投资的是港币,要通过内陆合资公司转换成人民币。”
陈泽黎问:“那成立合资公司需要多长时间?”
周总在旁边说:“这个一般需要三个月吧。”
陈泽黎一听急了:“这不行啊。按照先前咱们的合作意向书,是应该在2005年元旦打入第一笔资金的。再说,我们河东市政府批文和建设时间都是按2005年上半年规划的,而要在内陆设立合资公司,时间拖得太长,我们不好接受呀。”
邓总监说:“那你看看其它还有什么问题。”
陈泽黎继续往下看,看完,他和康江波交换了一下意见。康江波的意思是,和成立内陆合资公司相关的条款都需要修改,他点点头,脸朝对方说:“其它的没有什么问题,就是和设立合资公司这一条相关的条款需要重新修改。我们的建设规划赶得很紧,希望你们能以比较简便的方式尽快注入资金。”邓总监看了周副总一眼,说:“这个我们再和香港那边沟通。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等我们沟通后,明天上午咱们再谈。”
陈泽黎和康江波只好走人。
第二天上午九点,第二轮谈判开始。邓总监单刀直入地说:“对你们昨天的意见我们进行了沟通。香港那边的意思是,可以不设立内地合资公司,但你们必须提前向我方交纳二十万元法律保证金。”
一听要向对方交钱,陈泽黎的头轰地一下就大了。且不说现在学校里的财务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怎么老母鸡还没有买到,先得给你交几个鸡蛋的钱,是何道理?陈泽黎沉默下来,他想起来之前河东市招商办阎爱武主任给他讲过的话,说许多南方公司就是利用保证金等名堂进行诈骗的,千万要小心。他还想到了学校一些领导和教师们对招商引资的担心和非议,难道诈骗的魔掌落到了自己头上?可是要马上回绝对方,谈判可能就此破裂,那招商引资就成了泡影,前边的一切努力不是付之东流了吗?怎么办?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烟盒,同时看了康江波一眼,康微微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踩在钢丝上剧烈地晃动起来,眼下与对方刀锋相见,该怎样处置合适呢?
谈判的气场有些凝重。陈泽黎冷静了片刻开口说话了:“邓总,我觉得这个法律保证金没有必要吧。你想想,你们投资的是三千万,别说我们交二十万,就是交二百万,又怎能担保你们的三千万呢?”
邓祥坤眨巴了一下狡黠的眼睛:“是不能担保。但是我们的投资交给你们,不能按合同使用怎么办?让你们交纳保证金,是表明你们的诚意嘛。”
陈泽黎说:“你们的投资,我们可以用项目实体工程做担保。如果我方不能履行合同,情愿把全部学校交给你们。”
邓祥坤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表态。
陈泽黎怕凉了场,脑子一转弯又说:“要不这样,非要交纳保证金的话,看能不能先交五万,欠下的等你们资金到位后再补上。”
邓总监说:“那今天就先谈到这里吧。对这个问题,咱们双方都再考虑一下。”
谈判休止,陈泽黎回到了宾馆。他给在深圳新闻图片社工作的王运生同学打电话,说了对方要钱的事。电话那头的意思是,这个钱不能给。他放下手机,又问康江波:“你是什么意见?”
康江波没有经见过这种世面,一时拿不准。他说:“感觉对方不像骗子,可是从道理上讲,他是给我们投资的,却先向我们要钱,这不通呀。”
是继续谈判,还是打道回府?陈泽黎感觉一下陷入了泥潭。
六十 真伪难辨
“好运来”酒店属于中上等宾馆,房间内有沙发、写字台,还配有电脑,但陈泽黎和康江波无心消受这些奢侈品。康江波坐在写字台前的椅子上,陈泽黎则在房间里踱着步,两人对华邦公司的投资诚意、甚至公司本身的真实性进行讨论。陈泽黎说:“如果对方的诚意不够,我们可以去感化,去争取,它就是冰天雪地的一块石头,我们也可以将它捂热;但如果对方的真实性存在问题,压根就是为了诈骗,那我们所谓的引资就是一场徒劳。”
康江波说:“可是怎样才能辨别公司的真实性呢?”
陈泽黎说:“我们不妨先摆一摆这两天的谈判,看看有哪些是可疑的,哪些是可信的。”
康江波转过身去,拿起一支笔说:“行,那你先说说可信的方面。我记下来。”
陈泽黎继续踱步:“一、他们主动到河东考察,自己购买机票,没有索要任何财物,不贪,不沾,作风比较过硬。二、从考察的范围来说,也比较全面,从学校现有状况、生源、扩建新址、投资环境等等,几乎都考察到位了;从考察的深度来看,也比较专业,对征地和立项都做了明确要求。三,从邓总、周总、李忠部长等人的资历能力来看,应该是做大事的人,似乎没必要去骗几个小钱;前后说话也没看出多大漏洞。四、从他们公司的办公设施和条件来看,也不象是一个临时性的公司。我看这是可信的方面。”他顿了一下,继续说:“从可疑的方面来看,一、我们来到这里,没有热情迎接,甚至连起码的招待都没有。二、谈判两天了,始终没有见到对方公司的法人代表杨艳玲总经理。三、对方公司的印章似乎不太规范,在咱们北方随便找个摊摊就可以刻一个。四、对方要求的提前上交保证金的理由并不充分……我看就这些吧。你看还有哪些问题?”
康江波放下笔说:“你说得很全面,现在是四条对四条,可信点与可疑点打了个平手,还是无法断定。我看不如咱们查查他的老底去。”
陈泽黎将手中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怎么查?”
康江波说:“咱去深圳市工商管理局查查有没有这个公司,去公安局查查他的公章是否真实不就明白了嘛。”
陈泽黎一下恍然,看了看窗外明丽的阳光照在东边的大楼上,就说:“走!”
打的到了深圳市工商管理局,向工作人员说明了来意。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说:“我帮你查一下。”随即打开电脑上的一个网页,输入了“华邦”二字,屏上跳出了华邦公司的名字。女士看着网页说:“这家公司是在2004年3月注册的,隶属于香港亚太集团公司。”又抬头问他们:“先生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泽黎说:“没了,谢谢。”
往出走的时候,陈泽黎对康江波说:“虽说注册时间短了点,但公司是真实存在的。”
康江波不以为然地说:“在这个地方注册一个公司比搞个女人要容易得多。”
陈泽黎说:“咱再去公安局了解一下刻章的事。”
到了深圳市公安局特行管理处,陈泽黎拿出携带的《合作意向书》文本,指着上边的印章对柜台里一个民警说:“同志,请给我查一下这个印章是否属实。”民警将《合作意向书》拿了过去,从电脑上查看后,答复说:“这是一个港资企业,有这样的印章。”
“这样看来,华邦公司问题不大吧。”边往出走,陈泽黎边说。
康江波突然诡秘地说:“我们不如去他们公司楼下捉个'舌头’问问吧。”
这是军事术语,陈泽黎一下明白了,抬腕看看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就说:“走。”
两人来到华邦公司所在的赛格大厦楼下,等待着该公司的人员出来。见一个年轻男士下楼了,康江波贴上去:“先生,我想问一下华邦公司的情况……”那位男士摇摇头,走了。稍等,一位女士又出来了,康江波迎上去说:“女士你好,我想问下你们华邦公司……”那位女士瞪大戒备的眼睛看着他:“怎么啦?”康江波说:“你们公司投资是否……”那位女士摇摇头说:“我不清楚。”绕过他走开了。
站在一旁的陈泽黎感觉这公司的人怎么个个都像搞地下工作一样,守口如瓶,看来是侦查不出个什么来,便和康江波打道回府了。
回到房间,陈泽黎往床上一躺,对康江波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行咱就赌一把,先给对方交上五万元,赢了,争取到了时间,就能促进合作快速进行;输了,就算买个教训,为以后招商引资提供个借鉴。可是如果不交钱的话,那合作就会马上中断,损失会更大。”
康江波拿不准,没有吭气。
陈泽黎又从床上坐起来,点燃了一支烟,踱着步说:“两害相较取其轻,我就不信世上有那么多坏人。”
晚上,陈泽黎和邓总监通了电话,邓总不冷不热地说:“你要考虑好了,那就明天早上过来吧。”
第三轮谈判开始了。对方拿出了合同草案,大的方面没有改动,只在交纳保证金一款中,将原来的二十万修改为先交五万,其余十五万等投资资金到位后十日内上交。陈泽黎和康江波两人逐条看着合同,看完后,陈泽黎说:“我再提两条意见。一是我们第一年为建设期,希望能免除上交利润;二是这五万元我马上让学校准备,但汇过来还需要几天时间,最迟不超过15号吧。”
邓总监和周总交换了一下眼色,说:“我看可以。”他又转向李忠部长说,“那就把合同打印好,签订正式合同吧。”
李忠部长去了外间修改合同。陈泽黎在这当儿问邓总:“邓总监,我能不能见一下你们的李艳玲总经理?”邓总说:“可以的。不过她在香港,你得办理通行证。”陈泽黎说:“噢。”这时,李忠部长返回来了,将两份合同文本分别放在陈泽黎和邓总监的面前。邓总监拿起笔在上边签了字,又拿过公章摁了上去。陈泽黎用眼扫了一下修改的文本,然后签上了字,康江波已经准备好了公章,郑重地盖了上去;相互交换文本后,再次签字,盖章。至此,谈判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合同的签订让陈泽黎轻松了一大截,似乎还有了某种成就感。他给阎娟打电话,说了这一成果,问了学校的情况。阎娟说:“学校教学正常运行。咱们学校的网页上又有几家投资公司询问招商引资的具体条件,其中就有深圳的两家公司。你可以顺便打听一下。”他说:“你把深圳的这两家公司给我发过来。我准备去一下香港,我明天可能就得返回去办理通行证。”阎娟说:“好的。那就等你回来再说吧。”
挂了电话,他对康江波说:“你给我定一张明天的机票。等阎娟发来深圳两家投资公司的名称,你在这里打听一下他们投资的情况。”
康江波说:“好的。”随即下楼去总台定机票了。
(未完等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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