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汪国彪||乡村木匠(散文)
乡村木匠
作者:汪国彪
主编:非 鱼
一个好木匠在村子里是很风光的,也是很实惠的。那时,村子里谁家想盖房子,谁家的孩子要结婚了,都离不了木匠帮忙,有时还要为生产队里做木工活,因村子大了,还得提前跟木匠师傅预约好了,可见那时的木匠有多吃香?也是因为木匠要为这家办许多事,盖房造屋摆在眼前的大事就有:做梁檩橼柱、门框窗棂,还有其它的小物件,都离不了木匠活;结婚时数得着的大件就有:桌椅橱柜,还有梳妆台、这箱那箱的,做得体面点,木匠活就更多了。
儿时曾记得,村子里有名气的木匠有几个,但数我姐夫手艺势处大,周边的隔壁公社都有人来请他做木工活,有东流的、尧渡镇马田大庄的、汪坡阳山的、五丰土桥的、白笏公社章村的……姐夫姓金名白露,估计是白露节气那天出生的,长得高高大大的,相貌周正,国字脸,一头浓密的乌发,因有个好手艺,长年不日晒雨淋,所以生得白白净净。姐姐能看上他估计也是图这些,姐姐大我十几岁,当年她谈婚论嫁时我还是不懂事的娃儿,那年头村子里也开始婚姻自主了,姐姐在生产队是妇女队长,农村冬闲时经常带领姑娘小伙到公社水利兴修工地“大会战”,也是一方人物。追求的人不少她都没同意,听当年和她形同姐妹的“上山下乡”上海女知青回家和妈妈说,“姐姐可能有对象了。”对象是公社“大会战”阳山水库工地上认识的一个木匠小师傅。家里父母一听不太同意她自作主张,原因可能是父母另有打算。后来还是姐姐厉害,“坚持就是胜利”,她记住了毛主席的话。
说到这,我突然想起儿时的一件事:放学后遵照奶奶的指示和弟弟一起到离家不远的水泥厂供销社打煤油、买火柴之类的,恰逢一个在供销社做商品陈列货架的年轻木匠师傅,他非常热情,为我俩小娃娃跑前忙后的,还另外买了糕点、糖果揣在我们手上,不要都不行。我和弟弟馋嘴,意志力也不强,一路吃到家,凑巧遇见的第一个人是我们的姐姐,弟弟嘴快马上报告了,姐姐一听立马用手捂住弟弟嘴巴,轻声说“吃吧,就别告诉家里其他人了,否则父母又要没收去了。”我们都觉得姐姐是爱我们的,从小到大一直都没和任何人说过。直到姐姐嫁给姐夫多年后的一次宴席上,我想起来了这事就笑着伏耳姐夫,姐夫也大笑起来,可见当年的乡村木匠吃香到这程度,好的木匠师傅还能赢得美好的爱情。
姐夫的爱情成功秘诀应该还有一个原因,当年父母最后没有坚决反对,除了姐姐的坚持和专一,我的姑夫在中间肯定做了不少工作。姑夫也是家乡的一个好木匠,只不过姑夫年纪大些,思想相对保守些,手上出的活也就老样式,但很耐用,也很有口碑,如果真要比较的话,姑夫偏重做大木工活,姐夫大木工、小木工活兼之。姑夫是父亲的亲妹婿,他俩的关系好铁哦。所以后来姐夫一直喊姑夫如师傅,敬重有加,俩师徒后来也是好酒友,给人家上梁一起喊,收工路上一起吹的忘年交,直到姑夫老了去世前还把一些木匠的工具传给姐夫作为纪念,可见“鲁班”师徒情深。
姐夫的酒量也很好,如他的为人一样,吃“百家饭”的、大气、敞亮。也许是乡亲们敬重匠人的原因,每天都有好酒好菜侍候着,培养的。年轻时姐夫能喝七八两烧酒没问题,我工作之余经常到姐姐家去对吹。姐姐的农家菜烧得是当地一绝,更增添了我俩的酒兴,所以这些年来我们郎舅俩特别投缘,亲如手足。连姐夫的俩弟媳见到我俩都这么说,其实还是我姐好,近些年来随着老妈故去更让我感到长姐如母,对老妈的爱转到对姐姐的敬重了。
姐夫的为人没的说(方言,意思是挑不出毛病)。俗话说“大道至简”,姐夫就是这样的人,没有哪样木工活能难得住他,也许就像“书圣”王羲之得道后就“行云流水”了吧。名声在外的姐夫徒弟一大批,有汪李的汪小波(已故)、江西的江红松、东流密丰的陈元元,有东湖黄垅徐的、有白笏章村的……还有我不记得的,其中就有读了高中后没考取大学来拜师学艺的,现在在北京经营装璜生意弄得风声水起,只要回乡逢年过节一直都来看节慰问,可见做师傅的能到如此水平有几人?就连我江北老家的堂哥汪国江拜师姑夫后还跟姐夫进修了几年手艺,后来堂兄遇到改革开放好年代,凭此手艺在内蒙古打出了一番天地,养活一家老小,培育出了学有成就的下一代。姐夫真是桃李满天下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姐夫工作起来的敬业精神和聪明劲头让我敬佩。姐夫办事很精明,木匠活做得很精细,那时常见他和徒弟拉大锯,还不时地训斥拉跑了锯的徒弟,挺严格的。有时见他眯缝着眼打量材质,弹墨斗线,拿着刨子推来推去的,很像做学问一般。待做好了家具,摆放到一边,就更像那么回事了,引来串门邻居的啧啧称赞。姐夫是个聪明人,他头脑灵活,思维敏捷,干活利索,平时爱琢磨,悟性强,看到什么新样子,一学就会,照着葫芦画瓢就做出来了,有时别人看到什么新式家具,只要跟他一说,他立时在脑子里就有了轮廓,很快就会做出来,他的思维模式按现在的说法叫创新,那时不知道。经他手做出来的家具既美观,又大方,真像当天的新媳妇一样。
那时,他为村子里不知做了多少家具,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朴实的乡村百姓看着心仪的家具直说好,按现在的说法,那叫美感,可那时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后来,姐夫应徒弟之邀也到天津做过木工活,干了没几年,就带回许多做木工活的新经验,也做出了家具的新样子。姐夫在村子里更有了名气,这让固守在村子里的大小木匠们自愧弗如。姐夫感到心里更有了底气,接二连三的又有好几名青年登门拜师学艺,姐夫碍于情面,都一一收下,当起了培训师傅。人常说:严师出高徒。在他的言传身教下,徒弟们都干得有模有样,没给师傅丢脸。如今,姐夫已年近七十,他的徒弟们行走在城乡搞房屋装修、制作家具,也都成了远近闻名的木工师傅了,仿佛就是师傅的影子。
姐夫现在也老了,但还舍不得放下活计,他常说活到老就做到老,是真不服老哦。大集体的时候,别人都在生产队里干重体力活,他却因有木工手艺而四处干木工活,也算体面过,整天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带着木工箱上下工,也曾令多少人羡慕嫉妒。前些年看到周边人家都建了新房改变了居住环境,他也不闲着,和姐姐商量,趁老之前再改变一下生活。
有一天,我到他家里去玩的时候,看到他家里刚做好了一架梁,这才知道他家里准备盖房子。不长时间,他就做好了梁檩橼柱,摆到院子里,接着就开始做门窗,这六间房子的木工活几乎全都是他自己做的,只是偶尔找他弟弟过来帮忙。做好了木工活,就开始拆旧屋,盖新房,蹭、蹭、蹭,不几天工夫,他家的六间新房就盖起来了,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可他自己会这木匠活,也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容易来,反而感到盖房对他来说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街坊邻居看到他家一下子就盖起了六间新房,又是一番羡慕嫉妒,不知道有没有恨的。这六间新房既宽敞,又明亮,与原来六口之家挤在四合屋里的感觉大不一样了。他在新房子里专门腾出一间来做木工活。儿时见到他家西墙上悬挂着锯、刨子、钻、拐尺,桌上摆放着斧、凿、木锉、墨斗什么的,感到他家里的工具真齐全,街坊邻居有个小修小补的,都到他家里去借工具。不只是这些,姐夫现在还经常走东家,串西家,帮着做个橱柜、餐桌什么的,他的做工给人的感觉很结实。曾给我家做了很多家具,一直用了几十年都不坏。现在回老家,看了他做的家具,就会想到他这个人,人和家具一样实在。
现在的乡村木匠大都进城了,有的还进入大城市,还有的出国打工了,也有的一边做着木工活,一边耕种些自己的土地,两不误,这就是时代的进步。而留在我心底的还是过去那些多才多艺的原生态的乡村木匠。
生活在农村或有过农村生活经历的人都知道,乡村匠人于我们生活有多重要。有过这种经历和体验,才能感知他们的作用和贡献。乡村匠人的贡献不只是这些,我所说的事儿也只能是凤毛麟角,沉淀在乡村深处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2020年8月11日星期二于青山乡环城北路东平宾馆402室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汪国彪,笔名彪哥,安徽池州人。热爱文学创作,有散文、诗歌在报刊和文学公众号上发表。触景生情记录生活点滴,不忘过往掬起朵朵浪花,与君共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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