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 | 天山北麓咏叹调

假如你从内陆第一次来新疆，请准备好惊奇吧。随着一声响亮的汽笛，把你从长途的疲劳中唤醒，你已经越过了天山山脉，踏上了最美丽的草场。请不要停下脚步，沿着山脉的北坡，直向西北去，这一路，就是北疆最迷人的地方。

人们把东起阜康，西至乌苏近三百公里的天山山脚下一带，称之为天山北坡。经济学家说，这里是天山北坡经济带，拉动着全疆经济的富裕。地理学家说，这里属平原性洪积一一冲积扇地貌，地下水丰富，冬寒夏酷，日照充足。我想说，这里真的很美。如果选择秋天赏天山北麓风光，则一日可观四季之景，瞬时古今之纵横、绿洲之精粹，尽览于胸怀也。

|石河子玛纳斯河公园|

沿途，驼队扬尘的“丝绸之路”，已被钢筋桥涵和柏油所替代，把北坡的行程通畅为一马平川。绿茵下的村庄，在乌奎高速公路上仿佛电影中每秒二十四格的胶片，只能暂存在记忆的挎包里，等待休憩时回放。绝不能像林则徐那样，感慨于每一处旅程，并即时写出对历史命运思索的感赋。尽饱眼底的绿，无法在荒漠上播映，因为戈壁的荒凉，离北坡还很远、很远。也许，左公柳的种子已飘落在遥远的沙丘，但沙尘无法容纳她的柔弱，才孤独到现在，可能还要孤独到不可知的未来。

从天山山谷流淌的雪水，沿着乌鲁木齐河，沿着呼图壁河，沿着玛纳断河，向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深处流去，奔腾成遥远的绝响。让你懊恼的是看不到远方的景物，树木叠嶂，山峦阻挡。那么，请驻足吧，山坡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任你在四季里穿梭，峰回路转在时光交错般的气候里，不信，请跟我来。

站在北坡上，花香草绿，自不言说。向南，进入山腰，或去白杨沟景区，或去东大塘旅游区，或走过境公路去乔尔玛峡谷草原，再深入一点，在那拉提草场徜徉，恍若一步回到了春天。每一处的草，都青翠欲滴，松柏的梢头，挂满鲜嫩的松针，与老枝形成亮与暗最大的反差。每一丝风，都仿佛挂着露珠，被风揉碎的露珠，很凉，扑面而来，如晨浴般清爽。继续向山上走，最好沿着独库公路的险峻走，去翻越冰达坂，瞬时便闯入了冬季。展眼望去，寒白的山峰，一座紧邻一座，像一群素衣少女端坐云上，与你凝思相望。忽而，弥漫的雾，从脚底涌上来，冷气包围着你，加速身体的冷却。着棉衣都打颤，很冷，恍如在科幻电影里。距今二百年前的<上雪山>一诗中描写的“左顺崖深黑无底，右盼雪拥白浮天”，与现今的感觉毫无二致。皑皑的雪，被踩在了脚下。

那就折下山吧，向北，一直向北，一不留神，你站在了沙漠的边缘，热浪和沙浪在空气中交替升腾，很热，汗在蒸腾中挣扎，人在远古和现代之间疲乏，甚至怀疑能否再返回自己很骄傲的文明世界。回到北坡，就回到这个纯粹的秋天。不凉，不冷，不热，秋高而气爽。“怡人”，让你可以恰如其分咀嚼这个词汇。

|石河子北湖|

其实，远古和现代就在一转身的那一刻。站在北坡间南眺，整个山脉是最原始的自然天成。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没有来过新疆的人，总是把西域想象成苍凉与旷古。他们的想象是对的，若不是山里牧羊人的踪影忽隐忽现，你只能听到夜里野狼的嚎叫，让一种原始离我们更近。大山里，这种苍凉与旷古是真实的，也许两千年以前，甚至更早，满山的云杉都与我们相距千年，因了松柏旺盛的繁殖能力，我们才有机会与年轻的他们摩肩接踵。苍松是山唯一的袈裟，袈裟的颜色也是唯一的。它在四季里，只被绿色染，尽裹向北的脊梁。这脊梁很宽厚，让苍劲的松，千古屹立，千古苍翠。

|肯斯瓦特水电站水库|

站在北坡北望，现代的大都市，已贴在原始山脉的坡下，与山只有一目之遥，而与田地沃野交错在了一起。杨与柳隔田相立，只在秋天吟诵金黄与斑斓。风中摇动的西瓜秧叶和葡萄藤蔓，向你挥舞热忱的臂膀，邀你品尝她们哺育的果实。很甜的汁儿，顺着你的心流淌，让你终生难忘。

|玛纳斯河|

徜徉在天山北麓，总有一展歌喉的欲望。唱吧，风弦早就张开，每一处景色，都是舞台的背景。每一处回响，都在为你伴奏:夕阳移动下驼铃的曼妙，是慢板:湍急的瀑布壮阔的轰鸣，是急板;马背上牧羊女舒展的身姿，是行板;最寂寥的群峦，是庄板;草丛里，突兀着鲜艳的花朵，是柔板:怎么也挥之不去的让四季轮回扰乱的思维，是自由的散板。静与动，喧闹与沉默把你发自内心的咏叹调，唱响整个山脉，让每一个声部，沁人心脾。唱罢，回程里，在没有忘记带回新疆风味特产的同时，也把当代边塞诗人周涛最煽情最深情的诗句耳语给你的朋友:

可能你最后会离开她

离开她很远很远

但是你绝不可能忘记她

新疆这个地方呦

也许并不是白头借老的妻子

却是终生难忘的情人

(本文部分图片取自好友苗体新摄影作品,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