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木错 | 无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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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木错《无座》
小时候,
乡愁是一 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
——余光中《乡愁》
初读余光中的《乡愁》,那时候还在读初中。十二三岁,正是“不识愁滋味”却“强说愁”的光景。总想着快快长大,长大了就可以离开家去看看外面大大的世界。等到我终于长大,终于离开家来到了外面大世界的时候,却发现我时时刻刻惦记的却是回家的路,和回家的那张票。是啊,出门容易归家难。买不到火车票让家变得那么遥远,而一张无座的火车票让回家变得更像是在经历人间的洗礼然后才能回到家的怀抱。(编辑:青兰)
检票口,售票处,月台,有人处就有人性;有人处,就有故事。
在人工窗口买票的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是不会使用网络购票软件的农民工,风尘仆仆赶到火车站,拖着放满被褥的麂皮口袋挨到人工窗口后却被告知:硬座已经被售完。或是想到已然在家中等待许久的妻儿老人,又或是怕在票务紧张的时候错过回家的机会,买张“无座”变成了这其中大多数人的选择。
火车站的验票口多设置于站外,所以写着“XX城市火车站”前的大广场成了很多情侣挥别的地点,他们或含泪拥抱,或不舍激吻,恋爱中的男女,样子时鲜,多都带点对世俗的不羁。火车旁的麦当劳、必胜客内乘客满座,一份薯条,一杯可乐便可使他们坐够时辰。于农民工而言,可不时兴这个,随便找根柱子坐下便可称为进站前的休息场所,他们和同村来的朋友用只有彼此懂的地道方言交谈着,侃着那些喜闻乐道的故事。
到了候车室,他们把大包小包往身旁空地卸后或盘腿坐于身旁的空座上,或是直接把厚重的身体直接囤在被卷儿上等着检票口的开通。而那检票口开通的广播就像是嘉奖令,听到的人,都蜂涌至那通道。每当我看着那些拼命向内拥挤的外来务工人员,都好像看到了那一幕幕七八十年代影片中站台旁乘客蜂拥的场面,无论过去还是如今,他们的眼神中都带着一种信念,好像上了火车,家立刻就到了。那一身身的衣服不知是什么时候的新衣了,那一双双的鞋也是很唐突地和整身衣搭配在一起,更有甚者,随身携带着自己的做活儿工具。拥挤中,有人碰触到他们的衣服,随后便立即向后躲或更使劲儿向前拥,同时又报以审视的眼神,这眼神中含着轻蔑,含着嫌恶,好像多瞅一眼就能显示出自己“高贵”的身份了。
从始发站到终点站往往需要经过十个小时,甚至二十个小时以上的车程。有的人给自己准备了一个小马扎,有的人不知是不是由于第一次遇到买不到座位这种情况,索性坐在了火车车厢的各个连接处。白天还好些,几个工友可席地而坐彼此攀谈,但随着窗外景色的变化,时间移至夜晚,也到了最难熬的时候。大学时我喜欢一个人到处旅行,为省出资金游玩便强迫自己每次都买硬座。半夜上厕所时我常能看到这些外出打工者在火车洗手池处的空地上席地而睡者,可能是怕挡着来往人群的路,他们常把身体扭曲成S形。火车行在夜里,停的站次相对较少,车速于白天而言也快了许多,那时的它就犹如一条地皮蛇穿梭在荒寂的野路上,浑身充满着莽劲儿。那些蜷缩在蛇腹里的人们鼾甜地睡着,身体随着列车的摆动而摆动,看样子,像在做着一场关于回家的梦。
窗外的颜色由黑变灰,由灰又变成乳白,列车广播室里的播音员清了清嗓子开始向乘客打招呼,乘客逐渐苏醒后开始相继涌入洗脸池和厕所。清晨来了,离家又近一步了。经过一晚并不算是太舒适的休整,他们强打起精神或靠于列车侧壁,或站在车门,吸一支烟,算是给自己疲惫旅途的一种安慰了。纵使坐此趟列车多少次,窗外的风景依旧陌生,因为这只是沿途,不是家的终点。
近乡情怯,未到站,他们便早已从行李架上取下行李,整理好衣襟等待着车门的开启。 “库卡库卡”的节奏慢下来了,他们拖着行囊极力地像窗外望着,好像那即将到达的车站里,有他们每一位的亲人,常年的外出使他们必须克制自己对亲人的想念,对孩子的记挂,可这种情绪在下火车那一刻便再也收不住了。肩上扛的行李,手中提的包袱于他们而言已不再是拖累。脚步变轻了,脸上的疲惫也被些许激动的微表情所替代了,好像那不远处的出站口就是自家门口。
每年中国有数百万的农民工放下年迈的父母,幼小的孩童外出打工,他们在外舍不得吃穿,只为家里的亲人可以生活的好一些再好一些。我曾看到太多人路过他们身旁会无意地躲闪,我曾看过太多人会在与他们相处的时候会小心谨慎,我曾看到他们找不到座位时临时坐了下身旁的空座,座位主人从洗手间回来后对其报以冷言冷语。记得去三亚旅行时,大巴车上的一位阿姨望着窗外说了这样一句话“那些舍不得花钱的人永远成不了上层阶级的”,我很后悔自己当时没对那位阿姨说一句:人生而平等,钱的富足不代表人格的高大,每一位脚踏实地用自己双手挣钱的人,每一位孝敬父母尊敬师长的人,都是上层阶级的中国人。
无座的农民工不见得日后坐不得高铁飞机,经济的不富足也并非会永久如此。经济的贫瘠不是失败,只是暂时的事业不成功,精神的贫瘠则像寸草不生的毛土地,纵使所施肥料再多,日后的收成恐怕也无望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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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纳木错
图 | 网路
编辑 | 青兰 萱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