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医生日记 | No.10 讲故事

夕阳下的奔跑

轮转日记No.10 讲故事

周三结束，接着就是十一假期。

所以，我也偷懒，这周就只讲故事。

十月一日撞上中秋节，这样的巧合，下一次是十一年后的2031年。

至于上一次，我翻了翻日历，是2001年。

这样巧合下的假期，比往年多一天。

与我关系不大，我四号（今天）值班，五号（明天）正常上班。

“哈哈哈……”

“呜呜呜……”

开卷考试

不论是在手术台上，还是在手术台下，被主任问问题，总不是一种很好的体验。

能答得出来，也就算了。

答不出来，就很……那个啥了。

这不，主任在台上做内膜癌的手术，我在台下又被提问了。

“仕斌，子宫内膜癌的FIGO分期？”

“额，这……”

憋了半天，怂怂地说了句“我能查资料吗？”

“当然可以！”

最后，我翻开了NCCN的2020第二版原版指南，逐字翻译成中文讲出。

后来，主任在台上，语重心长地和我说“我问你多数问题都是开卷考试，很多知识，不接触的时间久了，便也有些模糊。我问你的目的，不在于考倒你、刁难你（当然有些问题是纯粹考你的），而是在于学习、巩固和强化。”

“我以后问你的问题，你都可以查资料，都是开卷考试。”

哈哈，这样想的话，被提问的压力少了很多。

同样是“开卷考试”，我想起了在血液科实习的时候，王振义老师的“开卷考试”。

王爷爷每周一次“开卷考”，科里的年轻人将疑难病例搜集起来，提出问题，让王老师解答。

王爷爷对此的评价是“开卷考试并非我考学生，而是学生考我。他们如今都是临床教研的骨干力量，非常繁忙，而我相对空闲了，可以用我的知识和经验成为他们的眼睛，节省他们的时间。”

实习时，有幸参与一次“开卷考试”的准备，是关于慢性活动性疱疹病毒感染。

现在回想，有这样一种感觉：

开卷考试之前，对于疾病的认识和治疗多是基于临床逻辑，或者说是临床经验。

比如发热就用退热药，病毒感染就用抗病毒药，细菌感染就用抗生素，肝功能不好就用保肝药，全身炎症反应强烈就用激素……

大体上也是没有错误，但好像也只是这样。

开卷考试后，对于具体的治疗措施，相差不大。这也说明多数情况下的临床处理都是正确的。

但是对于疾病的认识就明显不一样，知道这个疾病是如何产生的，又将如何发展，预后如何。

对于这些疑难杂病，该如何诊断，又该如何治疗，王老师都会分析清楚。

临床工作真的是太忙了，刚刚将这个病人安顿好，下个病人又来了。很难静下来、停下来思考。

某个危重孕妇来保胎，不明原因低钾十余年，入院就报了低钾危急值。孕期的并发症和低钾没有关系。

对于低钾，就口服补钾。谁有精力和时间去探究为什么低钾？和我的治疗并不相关呀！

某个病人入院常规检查低钠，低到什么程度呢？

116，低于正常值130，也是个危急值。术前就一直调整，慢慢调整到正常值。

然后手术，然后就结束了。有人去探究她低钠的原因吗？

某个病人入院手术，术前检查发现高血压，收缩压到200mmHg，用了一周的时间调整血压，顺利完成手术，度过围手术期。

至于为什么会有如此高的血压，原因何在，也没有人知道。也不知道病人本人是否会心内科、内分泌科随访，毕竟病人本人没有异常症状。

狄老师曾反复说：“临床医生就像侦探一样，要过目不忘。”

只可惜侦探的角色，因为疲于治病救人，扮演的很少。

王爷爷的开卷考试是王爷爷自己当起了侦探，我的开卷考试又该如何呢？

主任对我的开卷考试，想起了王老师的开卷考试。

综上所述：想学的东西还是太多。

谈话

DIE手术中，主任在分解肠道粘连的过程中，发现内膜异位病灶浸润生长到直肠。

如果要完全剥离病灶，可能要切除部分肠道；也可以选择不剥离病灶，靠术后药物治疗，但不排除药物治疗效果有限，后期出现肠道梗阻的症状。

需要和家属谈话，告知家属风险，让家属做出选择。

于是我去叫家属，她本人离异，术前签字的家属是她的女儿。

女儿现在还是上大学的年纪，比我还小。

现在要她来决定：要不要切肠子。

文学中、影视剧中，对于“成人”一瞬间的描述，往往都会提到：作为子女，给父母手术签字。

但这种感觉是真的不好。

我挺讨厌这种选择——替别人做决定。

我唯一能给予的，就是提醒她“凭你对你妈的了解，你觉得她会做出哪种选择”，仅此而已。

她选择不切肠管。

手术结束了，病人恢复的挺好，大家都很开心。

不要用自己的世界观去看这个世界。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写字，这是我谈话过程才意识到的。

我不止一次碰到不会写字的。有的年纪很大，六七十岁；有的正值壮年，四十出头。我只能将所有要签的字写在Pad上，让他们对着抄写。

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四十出头，自称没有读过书的人，对着Pad，歪歪扭扭誊写的样子。

世事多艰啊。

难免流产

上次经过剖宫产的手术间，听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的时候，我觉得这应该是做产科最有成就感的事情。

以致于，我觉得做产科医生也是蛮不错的选择。

然而就在半小时前，我经历了一场急诊的难免流产处理后，也感受到产科的无奈。

我这人最经不得别人当着面哭。

肿瘤的哭，多是掩面而泣，是那种默默的、独自承受的哭泣，是在经历过数次心理建设后的妥协。

难免流产的哭，是那种狂风暴雨般的，那种撕心裂肺的哭，是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下，伴随着疼痛的突然一击。

任何的安慰在短短的时间中，都没有任何效果。

发生了，终究还是发生了。

也只有时间才能够治愈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