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谈谈那棵树

自三月十六日栽下那棵来自安徽的红梅树开始,如今已近月余,我每天清晨都去给它拍照,记录它抽枝发芽的整个过程。如果说这是一种“闲”,也不为过,毕竟,一个人把心思用到某种看起来意义不是很大的事物上面,多多少少有些无聊。但我就是这么一个无聊的人,甚至有点空虚。再换一个理由,那就是每天给红梅树拍“写真”,似乎是为了救赎自己,让自己随着它的新生而恢复精气神儿。在这段令人压抑的时光里,我心里有痛楚无处排放,总该找些事情来做,而拍花,算作一种消遣。

一棵来自南方的红梅花树,被栽种在硕大的花盆里,发达的根系被按置,企图在一段时间内得以复苏,允许汁液灌浆而上,予花枝以给养。栽下的第二天,红梅就开始发出两三个深红色的嫩芽儿,让我以为是花,问过远方的朋友,回答说不是,是枝干。我最初还是充满希冀的,认为此树很小,属于一棵“处女树”,一定还没有人看过它开花的样子,若是被我得见,岂不是幸事。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红色的芽孢儿里面开始抽出一小片叶子来,像婴儿的软舌,让人确定这果然是芽儿,而不是花儿。我着实失落了一阵,看来想要看梅花,要等到明年初春了。

我最初以为这棵树将无法存活。即使是“入乡随俗”了,大概也不会开花,因为它是一棵南方的树,自有傲骨,怎能轻易就范。目前下此定论还为时尚早,只能拭目以待。但它开不开花我都是爱的,我就是一个执拗的人,爱了自己的所爱,就不想回头,想一直深爱下去,直到不能再爱。花未必懂我,我自然也不希冀被它懂得,我只是顺遂了自己的一颗心,其余的,交给时间来说话。

前日清晨六点半,回到幼时生活的乡村,老宅的后面安睡着我的太祖母、祖父祖母、我的叔叔。今年年初的时候,我的父亲也睡在了那里。此去,是为了给祖父祖母们“搬家”。正值初春,在“搬迁”的过程中,天空阴暗,不时有细小雪花飘落,我的脖颈里始终凉凉的。终于安置完毕,看着簇簇新坟,难免又起悲凉。离开之后,回头远望,不禁想起我的花树。是不是每个人都是一棵树?最终都将被栽种在故乡的泥土里?有人是红梅,有人是山桃,有人是杏树,我的亲人都分别是什么树呢?是否有自我选择的权利?我希望我的父亲是一棵海棠。

一个人从泥土中而来,再回归到尘土里面,看似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其实很是迅疾。幼稚孩童时最为快乐,青春时节是美妙的,而成年之后,欢乐成了减法,与日俱增的都是无形的有形的压力,加之自身的苍老,难免让人心性灰颓。但也有很多人把自己的心境放宽,且在老去的腰身上舒展出新的“嫩芽儿”,就像我的树一样,他们在春天里开始调度自己的情绪,积储能量,舒枝开叶,重塑青春。

诗人九荒在他的新诗中写到:“这个季节以后/允许所有的叶片增加新的纹理/被冷落的根须也要增加温度/所以我要和你数数命里的年轮/和你谈谈那棵树。”这个春天,我始终在面对着一棵新生的树,仿佛面对着未知的崭新生活。拍照的过程就是与树交流的过程,我想懂花语,更想悟透人心。九荒老师说,想和你谈谈那棵树。这里的你虽然是“泛你”,可以是生活中的某个人,而我看到这样的句子,也想找个人,和他(她)谈谈这棵树。而谈的过程当中,请允许我短暂放下一些属于心灵深处的东西,我们不谈及生活和生命,也不谈及春天和冬天,我们只是说一棵树的存在就可。说等到花树长成、枝叶阴翳时,我们可以把酒言欢在红梅树下,且说: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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