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话·书事·书价之《千家诗》
《千家诗》,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这大概是陪伴我最久的一本书了。记得好象是高二时在六中校门口买的,当时学校门口经常有一个老头在摆摊,我是他的常客,因为熟了,所以敢于尽情还价。当时他开价2元,我拦腰一砍,出价1元,最终双方各退一步,以一块五成交,孔子“中庸”思想之深入人心,由此也可见一斑。
这本书应该可以算是我的古典文学启蒙书籍之一,另外一本是蓝皮本的《唐诗三百首》,当时主要读的就是《唐诗三百首》,因此这一本《千家诗》被我冷落一边。到大学时,古诗方面读的是一本东方出版中心的《历代诗苑精品》,即前几年被老谢忽悠去的那本(参见我的小诗《有一个脑残》),这本《千家诗》又被冷落一边,可谓尝尽了优胜劣汰的苦处。不过它虽然怀才不遇,一直被埋没,但却从未被抛弃,我居然千里迢迢从北京把它带回了福州(读研),又由福州而上海(读博),又由上海而福州(回师大工作),十几年间,竟是顽强地留在我的身边,以致现在我要写《书话·书事·书价》时,居然还能够看到它,并作为其中一种为之“立此存照”,幸耶?不幸耶?大概只有哲学家们才能说得明白了。
这本书得以不弃的最主要原因,应该是读研时被我认真批读过。当时刚刚跨专业考入师大的古代文学专业,刚通读完钱钟书先生的《宋诗选注》,涌起一股读诗的欲望,正好架子上有此书,便拿来一首首地读过去。我读书有批注的习惯,而一旦做过批注的书,便舍不得抛弃,因此我虽然后来做起书籍生意,这本书却一直得以幸免于难。如今因为要写这篇书话,便重新翻开以前的批注,细读之下,发现内容居然还挺丰富,虽然没有研究的价值,倒也风格多样,比如在王安石《春夜》诗题上批:“另名《夜直(通值,值班)》”。并在该诗第三句“春色恼人眠不得”旁批:“唐·罗隐:'春色恼人遮不得。’”——这是考证。在司马光《客中初夏》下批:“且去编史。”在朱熹《观书有感》下批:“且去说教。”这是讽刺。当然,也不免要鉴赏几句,如在叶绍翁《游小园不值》最后一句“一枝红杏出墙来”,在“一枝红杏”四个字下划了一条线,下批:“以红杏代春,以有生之物代无生之春,以一枝而代全园花草,妙!”其实这句诗中“一枝红杏”四个字固然不差,但也不至于好到这么“妙”的地步。但也有评得好的,如在苏轼《海棠》: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下批:“故烧红烛,以示天色未深,而(使)花忘睡也。”不过,当时最为得意的批语还是在王驾《春晴》:雨前初见花间蕊,雨后全无叶底花。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下面的一段批语:“此自嘲也。他人有才,我亦有才。何他人腾达而我尚穷困乎?邻家有园,我亦有园,何蜂蝶不驻我园而纷纷过墙乎?吾只好怀疑春色只顾邻家也。”这段评语现在仍印象深刻,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有一天晚上去听讲座,我在座位上批了这段话,同桌传观,至同宿舍的黄育聪,他是现当代文学专业的,看了之后由衷地赞赏,不过他说:“批得是很好,只是好像不适合写论文。”许多年后,我不得不佩服他独到的眼光,因为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我治学的路子还是停留在指手画脚、哼哼哈哈的随性评论上,连一篇严肃象样的论文都写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