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雅琼丨足尖环美，360°大洞庭
带上轻盈的身心起跳，像那身着长裙,佩环叮的当古代女子,足尖从湘西往西洞庭到南洞庭,再到东洞庭,逆时针轻轻地一旋,划一个优美的圆弧,我们完成了360°环美大洞庭的旅程。短短五天之内要走遍容纳四水，吞吐长江，“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横无际涯”的大洞庭，领受湖湘文化的精髓，那是远远不够的。而我们已然是那湖上由北向南迁徙而来的水鸟，点到伊，掠过伊，感觉伊，拥抱伊，已是人生大幸了。大洞庭以其湖上草原、百里柳林、万倾芦荡、青天碧海、渔村夕照、云梦泽国那宽阔大美的胸怀拥抱了我们，贴近她，走进她，醉倒在她的美景、美食、美丽的传说、深厚的湖湘文化底蕴里，我们久久难以苏醒……
一
面积广大曾达4万平方公里古称“云梦泽”的洞庭湖是湖湘文化诞生的摇篮，古有“云在江之北，梦在江之南”合称云梦之说。通常人们心中的洞庭湖就是湖南岳阳境内的中心湖区，然而湖湘文化意义上的大洞庭则是南有湘江、资水、沅水、澧水四水汇入，北有松滋、太平、藕池、调弦四口与长江相通，最后在岳阳城陵矶注入长江。
西洞庭湖在湖南常德汉寿县境内，一路高速，省道，乡道，村道，我们在湖区小城镇里穿行，行程清闲散漫，到汉寿县的岩汪湖镇，坐上船，进入西洞庭湖湿地。由沅、澧汇聚而成，有“水浸皆湖，水落为洲”的沼泽地貌特征的西洞庭湖湿地，港汊迂回，丘峦突兀，湖外有湖，湖中有岛，芦叶青青，鱼跃水底，鸥鹭翔飞。一路船桨欸乃，水波荡漾，风过芦苇青纱帐，芦花似雪浪翻滚，伫立船头看风景，人在画中游，画中伊人立船头。上岛，走进芦花深处，裙裾索索拖曳在绿绒般的青草上，脚下自然铺就的绿毯厚实而华丽，阳光撒向高处随风而舞的芦苇，眼前的世界被镀上一层金，你一身金辉，凌波于这碧海青天里，走进了一座大自然造就的绿色迷宫。浩渺无垠的水域湖洲，风情万种的湖汊岛屿，天地宽阔静美，时空在这一刻凝固，你会觉得自己就是这天地间的女王，身心倏然间尊贵，圣神，周身洋溢着喜悦与畅达。
这样广阔的水域会养育怎样款款深情和泱泱大气女子呢？由此我想到这片湖水曾经养育过一个叫帅孟奇的女子，想到她那广柔似西洞庭湖的胸怀和一生传奇而坦荡的爱情故事。上上个世纪初，在汉寿东乡陈家湾，陈家把第一个女儿唤作“大姐”，她从小聪明伶俐，胆识过人，与表弟许之祯指腹为婚，童年一起读私塾，亦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年少同为进步青年，有共同的追求，互相爱慕，成年后顺理成章地走进婚姻。五四运动期间，在汉寿一所女子小学任教的大姐，在丈夫的影响下开始阅读进步刊物，结识思想进步的教师，她筹建过汉寿女界联合会，创办过女子职业学校，后来经人介绍加入了共产党。大革命失败后，她被组织派往莫斯科学习，回国后被党组织指派为武汉长江局秘书，以做工为掩护，深入到纱厂、丝厂从事工运工作，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组织反帝大同盟，支援抗日作战。白色恐怖的日子里，因叛徒出卖，她被捕入狱，这个洞庭湖水泡大的女子像家乡的芦苇一样，高昂着坚贞不屈的头，忍受着非人的毒刑。身陷囹圄整整5年，终于得以营救出狱，却得知女死母疯父去他乡，挚爱的丈夫远在苏联误得她“牺牲”的消息后另组家庭。痛断肝肠的她，表现出泱泱大湖的襟怀，只对人为所爱的人开脱“我不能怪他的。”
她一直独身，把身心投入到革命事业中。建国后，她担任过中央组织部副部长，文革又历磨难，却始终做了一个坚持真理，正气凛然的女子。帅孟奇，这个洞庭湖边经风雨长大的女子，深得湖湘文化中“忠君爱国，崇勇尚武”之精髓，心胸广柔而坚贞，一生活了101岁，就像家乡湖区的芦苇一样坚韧，高昂，经得起生命的狂风吹，巨浪打。
离开西洞庭湖，到南洞庭湖边上的益阳市小县城沅江住下。夜幕下的沅江小城灯火妖娆，一眼看到街边有家“益阳吊锅子”，我们一头钻了进去。这吊锅子是地方特色菜，众人热热闹闹围坐一桌，铁锅用钩子挂着，干锅煮得爆爆跳，菜色爽利，香气四溢，吃一口，味蕾立刻被挑逗，极尽过瘾。一干人边扒饭边夹菜边扯酒，此情温暖，此景热闹，别是一番山野风味。
二
话说洞庭湖经过六千年的沧桑变化，已经一分为三了，即汉寿境内的西洞庭，沅江境内的南洞庭和岳阳境内的东洞庭。三者数南洞庭是我国南方水域最宽阔的淡水湖湿地，是大洞庭自然景观最迷人的部分。湘水，资水和长江三口及沅、澧二水又在此汇注，构成了烟波浩渺，壮观的湖泊风光。
南洞庭的湿地拥有世界同纬度所有的湖泊型湿地景观，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湿地博物馆。最具亮点的是湖中岛明、朗二山有原始社会遗址和东汉砖室墓、西汉墓和战国墓，是洞庭湖流域古文明楚文化的发祥地。我们到南洞庭湖安澜门码头乘坐洞庭明珠游轮顺风游湖，上岛游玩，亲近芦苇荡，体验“风过百里青纱帐”的惬意。南洞庭湖独特的湿地生态，呈就了典型的南国水乡。
从沅江去大通湖的路上，听当地老百姓说附近的蠡山村有一古树奇观，人们叫它樟抱腊。这引起了我们的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古树奇观叫樟抱腊这么奇怪的名字？几回周折，终于找到蠡山村（原来的赤山村）那棵参天蔽日的樟抱腊。原来这是一棵需要7人合抱的2000年的大樟树，树丫上生了一棵200年的云腊树！树下一片荫凉，立有石凳石桌供路人歇凉。樟抱腊属偶发性乔木寄生，腊树从古樟空心处长出，挺立于樟树主干之中，形成樟中腊的奇观。战国时期越国大夫范蠡携美女西施遨游四海，泛舟五湖，择居赤山岛，唐宝丰年间赤山更名为蠡山。传说这灵樟被蠡、西间坚贞的爱情所感，便生长出一根云腊树来两树相拥相守，成为坚贞爱情的见证和美谈，被后世相爱情人作为爱情典范顶礼膜拜。
离行程主干线20公里的益阳市南县厂窖镇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忽略的地方，它不是风景，却比风景更重要。抗日战争期间，这里曾发生过日军屠杀手无寸铁3万逃难民众之惨案。厂窖镇如今也是鱼米富足之乡，正是秋收时节，一路上但见家家农家小院晒满了金色的稻谷和洁白的棉朵，农家小院一色地白瓷砖，彩色琉璃瓦，院墙栏杆伸出湖区特有的玫红、明黄的鸡冠花，远远近近的景象，一派色彩丰富的水粉画卷。谁会想到，这么美丽的地方，70多年前发生过惨绝人寰的屠杀事件？远远看到镇上伫立着白色高大的厂窖惨案遇难同胞纪念碑，我们的心情渐渐紧绷起来。
1943年5月9日，国民党部队73军溃逃至厂窖垸，跟随其部队后逃难的民众3万多人全部被日军残酷杀害。一时间厂窖镇尸骨成堆，血流成河。西湖中学的校长段乃文面对日军把女学生拉出去欲行兽行，当场大声斥骂日军非人行径，结果日军恼羞成怒，竟然当场把凌迟剥下头皮示众。参观完那些图片和实物后，人人心潮难平，愤恨不已。前事已昭昭，后人当惕惕，一个国家和一个人一样，不强大要被欺辱，民族尊严尽失，我们不能忘记曾经的耻辱，什么时候都要努力让国家强大起来，葆有民族尊严。关于厂窖惨案，湖南电力作家程政的两本书呈示在纪念馆的玻璃柜里，它会告诉你一切。
厂窖镇来回40公里，回到主干道上，我们直刹大通湖农场。大通湖在南县东南120里处，与沅江交界，是组成洞庭湖的四大湖泊之一，其12万多亩面积，是湖南最大的内陆养殖湖。大通湖是中国著名的鱼米之乡，水产资源丰饶，出产稻米、棉花、鱼、虾、蟹、莲子、菱角。我们要赶往大通湖的公路尽头锦上渔村观看美轮美奂的日落图景，然后看渔民在夕阳下拉网起蟹，品尝美味鲜蟹。
车直往公路尽头刹去，赶到锦上渔村已经有很多人在屏声静气地等待日落了。此刻落日变成了一个红红的火球，慢慢地，站在水岸所有的人，路上停泊的车，路两边的树，伫立在水边的雕塑，近处水波上荡漾的小船，都定化成了默默的剪影，只有一湖的碎金在荡漾……这是摄影人耍把式的地方，他们在镜头里剪裁着这落日的辉煌，自己也成了酷酷的剪影。他们在拍日落和剪影，后面的人在拍他们，更后面的人在拍所有的剪影。
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日落，仿佛一伸手就可以从湖水里捞起那红色的火球，捧起一捧碎金，摘下那些美女凹凸有致，镶了金边的剪影贴在手机的相册里。眼前这种惊心的妩媚和狂放的辉煌让我只知道发呆，忘记了感叹，瞬间进入失语状态。这潇湘十大美景之一的“渔村夕照”，真是名不虚传。
有歌词道“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洞庭渔村夕照让你从容地体味一天之中这向晚盛开的花朵，拥抱那特别的满怀馨香。夕阳逐渐失去了辉煌，我们又去观看渔民网箱起蟹，然后在路边择一家店，点了一堆盘大闸蟹，还有洞庭湖红尾鱼，大快朵颐起来。这一顿饭吃得那个认真啊，人人的精力都用来对付手里的清蒸大闸蟹了。
三
从南县县城出发，去此行的终点岳阳，路途经过钱粮湖农场。位于洞庭湖西北角，东滨洞庭湖，西、南临华容县，北面与华容、君山区交界的钱粮湖，是洞庭湖区四大粮仓之一（千山红农场，大通湖农场，钱粮湖农场，西湖农场），这里过去是人人都向往国营农场，特别是西湖农场，记忆中当年是知青和劳改犯改造的地方。如今这里一样是鱼米富足之乡，到处是翻滚着金色稻浪的粮田，到处是碧荷连天的世界，随处可见鱼塘蟹箱。
钱粮湖的六门闸因清乾隆皇帝下江南到此一游而得名，现在被当地政府打造成了生态渔村。放眼望去，宽阔的临湖公路两旁一溜的出售各种洞庭湖鱼的鱼摊，大的小的，更小的，银鱼，虾米……渔民凉晒鱼干的大簸箕都摆出了鱼花朵朵来，开在沿湖公路上，成了湖边独特的风景。来这里人们，看鱼，吃鱼，买鱼，欣赏渔民庖鱼制鱼，体验渔业文化。还可以悠哉游哉眺望湖光水色，看小渔船在万顷湖波上自在飘摇的波光粼粼的景色。六门闸是洞庭湖观鸟的最佳去处，听说再过一个月，这里就是一幅迁徙的百鸟戏水翩飞的壮美图景，可惜我们来早了，看不到候鸟迁徙而来的盛大场面，留下了遗憾。这里有一种嘴巴尖利像一根针样的鱼，叫金嘴鱼，据鱼摊主人介绍，它刺人一下，疼痛可以致命。
望着这宽阔的水域，心想这物种无比丰饶的水下世界，不定还有什么罕见的生物呢，那是另一个我们无法知晓的世界，它的生存法则和表达方式是什么样的呢？可以想见，那是一个多么神妙莫测的世界啊。人类幸而有语言、声音和表情，让我们可以丰富地表达出来，譬如我现在的文字，传达给你洞庭之美丽，之灵动，之魅力，之图景。
我们直奔君山区，去君山岛的口子上的湖叉里的渔村饭庄，既能惬意地夕阳渔村美景，又能品尝当地特色菜怪味鸭，青椒炒菱角，爆炒河蚌，煮胖头鱼，香炸虾米饼。夕阳的光芒穿透摇曳的青青芦苇投影在秋风微微皱起的鱼塘里，几只黄狗在水边追逐，一群白鹅在水上拨金波，胆大的洞庭湖麻雀突然掠过夕阳，麻麻的一片细碎剪影。晚风习习，心旌摇摇，坐在渔村饭庄的露台上，披着夕阳，大家吆喝着开筷饕餮美食，一幅神仙图景。
四
君山是此番大洞庭行程中的一位楚楚动人的美女，以其迷人的风姿，丰富的文化，浩淼的烟波，风情万种地站在时间的尽头，等待我们的投身和膜拜。我们的车犁铧般驶进那段碧野连天的进岛芦苇荡，眼风所及，“碧波”荡漾如绿色的海洋。停下车，女人们提拉着裙裾，水鸟般飞掠于这片青天碧海里，只为在镜头中留下此刻最美的姿态和情致，视觉的冲击和享受更是无涯地宽阔下去，宽阔下去，心中大美却无限地款款而来，款款而来……
那是十年前，我与《湖南日报》几位记者应邀上岛为其打造“爱情岛”出文化之力，在岛上安静清闲地小住了几日，打造出“爱我，就带我上君山”的爱情文化口号。君山仅仅二妃寻夫泪撒斑竹，郁郁而投水殉情，以及书生柳毅与洞庭龙王公主相爱的传说就足以打出“爱情”文化名片的。不知道这么多年来这张文化名片打得如何了，据说2014年8月湖南首个爱情主题邮局在岛上挂牌，首发了24枚爱情邮资封片，让所有怀揣爱情上岛的人都可以像当年柳毅一样以书传情。一个不足一公里的四面环水的小岛，因舜帝南巡崩于苍梧，两个妃子娥皇、女英寻夫至此，扶竹痛哭，后郁郁投说殉情葬于此，后改名为君山，源于屈原《九歌》中称之为湘君和湘夫人。娥皇、女英二妃是屈原《九歌》中的湘水女神，湖湘文化中温婉、高贵、坚贞、美丽、风姿绰约女人的代名词，想必屈原《九歌》既出，千百年来，湘女尽欲当湘君。
在洞庭大桥下，我们花200元租一条机器铁驳船，央求船老大带我们去城陵矶三江汇合口。一上船，进入了一个宏大的水世界，眼目所及全是各种各样的大船小船，出生于山里的我们，何曾见到过这样多种类的船？第一次看到白色水上警察船；第一次看到红色的水上打捞船；第一次看到运粮食的船；第一次看到又长又大，有着两只巨大长臂的挖沙船；第一次看到高铁和高速公路的巨型跨湖桥墩，我们的眼睛着实不够用了。
水上的世界呈现的是另一种风格的景象，话多的船老大让我们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去城陵矶的水路一个多小时，我们就在这一个多小时的行程中不断地唧唧咋咋闹腾，不断地惊呼大叫。许久后，船老板大指着前面远处的一线模糊的岛屿说：“城陵矶到了！看，那边就是湖北的监利。上次我们岳阳人就在这里打捞东方之星的，打捞船就是你们刚刚看到的那艘红色的有长臂的大船。”
城陵矶是湖北荆江，湖南湘江和长江三江汇合口，这里水域宽阔，晴天烟波浩渺无垠。我们央求船老大将船停靠在就近的陆地沙洲上，我们就此踏上湖北的土地。刚有两个人下船在沙洲上走动，船老大指着一只快登陆的小渔船告诉我们：湖北佬的打鱼船来了。“有鱼吗？长江里的鱼。哇！好大一条鱼啊！”我们的队长第一个跳上了小渔船，湖北佬的花衣老婆子在船尾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和别人讨价还价，最后11斤重的长江野生鱼以60元成交，这水上的渔民真不是一般的善良朴实呢。
回到岸边，告别善良热情的船老大，踏上了回程。在一个农庄，我们将长江鱼做成鲜美可口的靓汤，大吃了一顿。这长江野生鱼肉质紧，口感鲜香，真够吹牛的。那么大的鱼一次没吃完，晚上又在路边找一农庄，这回做一鱼干、汤两吃，大快朵颐一顿，才个个满足地开车回家。回到家里好几天了，感觉齿夹还留有长江鱼的香味。
都知道那是长江的味道，更是环美360°大洞庭的味道。
作 者 简 介
姚雅琼，笔名冰鸽，湘西妹子，中国文学学会理事，中国电力作协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湖南张家界市直作协副主席,国家三级创作职称，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毛泽东文学院作家班。14岁开始文学创作,15岁在《少年文艺》发表作品，曾在《中国作家》、《读者》、《散文百家》、《湖南文学》、《散文世界》、《山西青年报》、《辽河》、《澳洲彩虹鹦》、《光明日报》、《中国妇女报》等国内外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诗歌80万字；作品被选入《散文百家百期精华》、《中国文坛新锐文集》、《中国当代散文大观》、《绿风》、《2009年湖南作家网作品精选——芙蓉花开》、《毛泽东文学院优秀作品集——十年短章行》等十多种文集；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读者》、《女友》、《光明日报》举办的文学作品比赛及中国电力文学作品大赛中获各类奖项；出版湘西乡土系列散文集《栀子花儿开》、新散文集《纸鸢飘飘》等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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