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传美丨沉默的石头
小时候，我钻进小屋外门前的山洞里，用布做个娃娃，和好伙伴钻进山洞——扮演夫妻，把山洞当成我的洞房……
门前千奇百怪的石头，像电视剧的《西游记》中孙悟空的花果山一样，那时我也想当“王”。一个算命先生说，我家门前有块石头要成仙，是“石王拜家”的风水宝地。我抚摸着每一块奇形怪状石头说：“记住，我是你们的主人，我是你们的“王”，不许你们进我的山洞——我的洞房。”爸爸盖猪圈时，打碎了一些石头做地基，我就坐在石头边哭，抚摸这被打碎的石头说：“你疼吗？等我长大了，我帮你出气。”我常常从这个石洞到那个石洞之间穿梭，高兴地和他们讲故事，唱歌给他们听，有时我眼睛花了，好像石头也和我一起唱着、跳着，和蓝天白云对话！没有伙伴的童年，我常常和石头对话，睡在他们身上撒娇、嬉戏。
一块像马鞍的石头被姓王家人抬走，给他家老祖宗立碑，听说他们抬走之前用大锤打掉一块，石头居然流血了，我使劲哭。爸爸莫名奇妙，这块石头随着王家人的心愿跑了，立在王家祖坟前变成一种家族人的希冀。我问过沉默的石头很多次，当初在我家门前时，我骑在他身上——当马鞍做，现在我不敢坐，爸爸说：“你坐了就是犯上，老天爷也不饶你的。”我伤心地哭了，就像我一样，长大了……妈妈说：“你是一只小小鸟，翅膀硬了，就想飞啊！”是啊！我是一个有梦想的女孩儿，想飞出盆地，想变成巨人，拿着巨斧把盆地四周像五线谱一样雄浑的大山劈得一马平川，让盆地变成舒缓的平原，于是我背着行囊去中原寻梦，告别爹娘，告别师长，告别亲人，告别我的石头洞房，我抚摸着石头朋友泪流满面，突然我变成一朵飘散的故乡云，去不远的远方流浪，是不是厌倦了一个地方的生活而去漂泊？我常常想，一块石头好端端为啥被人搬走？还要肩负给子孙带来福气的重任？当石头被打碎了，石头为谁流泪，为谁哭泣？当石头的肩膀流血时，你的心流血时，你的心碎了吗？我和你一样转流浪，变成孤儿。我们一直在尘世中寻找自己的位置，躲在无人的角落流泪，我为谁流泪？我为谁心碎？
我的老太爷去世的时候，爸爸拉着我，让我举目看板壁山上的一方好大的石头。爸爸说：“美儿啊！你看这块石头上的苔藓长得好看吗？”我看啊看，看得眼花缭乱……终于看到苔藓形成一匹骏马奔驰的图像，尤其是骏马前蹄高高抬起，不用扬鞭自奋蹄就这种意境吧！好神奇啊！当年不明事理的我，问爸爸，这块石头是为我老太爷长的吗？那匹马高高奋起马蹄要去哪里？爸爸说：“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块石头下埋你老太爷，将来我们家会出大官，男的才华横溢、女的貌美如花、银子自然落我们家……”我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期待辉煌，我每一次回故乡，给老太爷烧纸后久久凝望在悬崖峭壁的奔驰的骏马图腾，望着望着我眼睛花了，骏马真的奔腾驰骋……我哭了，骏马，你要去哪里啊？你为谁驰骋、为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为谁在风霜雪雨中岿然不动，岁月的年轮成就了谁的爱，你的灵魂流落他乡成了谁的新欢？
我抚摸太爷爷的墓碑石，他沉默无语，我抚摸爸爸的墓碑石，墓碑石沉默无语，抚摸妈妈的墓碑石，沉默无语，当您白发苍苍的时候，挽过谁的手走进生命的最后年轮，年轻的时候美丽光洁的面颊被谁吻过谁？
每一次回到故乡，我都去跪拜逝去的亲人，跪拜生命中的石头，叩问石头。钻进儿时的洞房，寻找和我一起钻进洞房的小伙伴过得好吗？构思我心中的白马王子的情诗在哪里？是不是像我，飞跃时空、跨越山川河流流落他乡……石头的生命里有没有离别与忧伤？岿然不动的石头长久沉默，是不是对尘世无言的对抗？你们在大山、盆地的怀中，保持沉默，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对尘世无言的倾诉，此时无声胜有声，我仰望悬崖峭壁的骏马石头，您历经地震、修路、炮轰、泥石流、傲然挺立在高高的山巅……我想知道，您在为我的老太爷的灵魂守候吗？还是为爸爸的子孙守候，你是山中的隐士，石头中的君子，山巅上的勇者，没有随波逐流。
我突然感觉这块石头像极一个人，像我坚强不屈的妈妈，妈妈那些年把对我的思念放在心里藏着，坚强地生活，一如既往爱爸爸，伺候瘫痪的爸爸——18年如一日，书写人间夫妻大爱！妈妈生活中的强者，妈妈漫过世俗的眼光，一直用“美儿啊！人穷志不穷”的格言引领我们姐妹几个加油！好好爱丈夫，好好培养孩子，努力提升自己！当世俗认为可笑时，妈妈肯定我的坚守，我们三姐妹终于有了云开日出的好光景……
我在和石头一起长大,故乡是一个石头的世界，尘土飞扬的石头的童年，浑浊的河流是石头沧桑的眼泪，绿色的大山是石头永不离弃的情人，飞翔的雄鹰石头的子民？我是石头的主人。
我离开了故乡，爸爸、妈妈以另一种生活方式根置于地下，和石头相依为命，高大的墓碑矗立在杂草中、在泥土里静静地躺着，用沉默昭示着一段时间的历史。石头的生命依然谦恭而又沉默，是要积蓄力量反抗世俗吗？石头冷若冰霜的脸，想把温暖留给他的子孙吗？
抚摸我长江岸边一块突兀立于长江的“望夫石”，是在苦苦地等待她的爱情吗？这块石头一辈子亭亭玉立于江边？是在紧紧地拥抱他的爱情童话、书写爱情童话吗？神女峰——独守江边的寂静，是要把喧嚣和浮躁留给海洋吗？
我拥抱着“望夫石”头痛哭，石头，你的故乡在哪里？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你要辗转去哪里？海会枯萎吗？石头会腐朽吗？石头会飞翔吗？石头和白云对话吗？石头会哭、会笑、会闹吗？你是不是把欢乐高高地悬挂在蓝天之上；石头有忧伤吗？是不是把忧伤深埋在蔚蓝色的大海里？
我再一次抚摸那块立在王家祖坟前的马鞍石身上的伤疤！你还疼不？您是一块坚强的磐石，忍受疼痛，愈战愈勇，有一块感恩的石头，在静默中做着睿智的思考；如何应对世人的思考——如我，是一块呆呆的石头，正在人生路上踽踽独行！正带领一群石头的衣角在牵住所有石头的衣角高唱——提升生命质量的赞歌，立在人生潮头浪尖歌唱……
作 者 简 介
俞传美，笔名“小金鱼”，祖籍重庆市巫溪县，现居河南省项城市，教师。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