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金焕丨我的“文艺范儿”
许多认识的人,都曾给我下过这样的定义:文艺范儿。
然而在这个讲“范儿”的年代,什么才是文艺范儿,又确乎没有通用的标准。琴棋书画是文艺范儿?棉麻布衣是文艺范儿?长发披肩是文艺范儿?特立独行是文艺范儿?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
而我的生活是这样:每天清晨起床,在有限的时间里侍弄小儿,穿衣、吃饭、洗漱,然后把他撇给年迈的婆婆,在孩子惊天的哭声中打仗一样匆忙赶去上班;中午归家,一边下厨做饭,一边安抚缠人的小儿,接下来,喂他吃饭,刷锅洗碗,拖地清扫,间或洗涤孩子弄脏的衣物;晚上好些,先生已做好饭菜,吃完抱小儿出门玩耍,回来洗漱上床,哄睡孩子后,自己也筋疲力尽。
这样的生活日复日年复年,无论生活还是工作都与文艺不沾边。偶尔得暇,拿起手机想翻看下朋友圈有什么好文章,刚打开页面看见标题,眼尖的小儿便劈手夺过据为己有,要么随他玩去,要么藏起来谁都不玩。总之,就算内心想文艺一些,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文艺。
然而不知何时,文艺却在我心里扎下了斩不断的根。
也许是天性使然,也许是受多才多艺母亲的影响,小学二年级开始我有了自己的第一个日记本,当然,现在早已不知去向,日记内容也早已忘完,只是这个习惯一直保持了下来。忙了只记一半句,得暇记得长一点,日积月累,既提高了遣词造句的语言表达能力,无形中也等于是一面镜子,让我从中看到了自己过往工作学习及为人处世上存在的缺点和不足,于矫枉过正大有益处。
记得纳兰性德有首词这样写: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虽是悼念亡妻的句子,用来形容我追忆母亲的心情,却也十分贴切。母亲支持我发奋读书,立志要我一路读进大学,完成她年少时未竟的愿望。人常说母女连心,母亲和我的心意相通体现在许多生活细节上:小学三年级时,喜欢同学穿的一条花裙子,还没来得及跟母亲说,却发现她不知何时买好了布,手工缝制了一条和同学一模一样的裙子;夏天该换凉鞋穿了,我相中了邻班小丽脚上色彩鲜艳式样别致的枚红色塑料凉鞋,回家跟妈妈说,她说让我去里屋床上自己看,嗬,她像是我肚里的蛔虫,一双新买的凉鞋摆在床上,居然就是我喜欢的模样!
其实,我这个普通农家的经济条件并不好,父母均有疾,病弱之躯要养活我们姐弟三人,也不知道母亲哪来的精力在保证我们温饱的同时还能兼顾美观,这,也许就是我人之初所能接触和感受到的文艺气息吧,虽然它被艰苦的生活磨砺着不容易被人察觉。我常常在母亲诵读圣经和晚间祈祷的声音里沉沉睡去,连做的梦都是温暖香甜的。母亲还喜欢豫剧,没事的时候跟着收音机哼唱得有板有眼,《对花枪》那段著名的“老身家住南阳地”的唱段就是我听得耳熟能详自然而然学会的。
然而,这样的亲情暖意在一个炎热的夏日戛然而止,母亲终因心脏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一年,我13岁。多年后,在《纳兰词》中读到这首《浣溪沙》,我想起母亲在世时的欢乐与温暖,不觉潸然泪下。
我永远要感谢母亲,她不仅给了我生命,还赋予了我敏感细腻的感情,赋予了我长在骨子里一生不会遗失的对真善美的信仰与应对苦难生活百折不挠的柔韧。母亲在医院生我时与同病房同一天生孩子的张姨结下了友谊,这种友谊没有因母亲的离世而中断,张姨是教师,家里书架上满是古今中外的名著,这些书我基本上读了个遍。每年一放寒暑假,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张姨家借书,抱着厚厚一摞书回家,正常情况下一个假期用心读完五到八本书,还做读书笔记,小说、散文、诗词都看,许多文字当时看不太懂,经过岁月长河的洗涤,反倒渐渐明了,尤其经历一些人事的磨砺后,更加明白以前所看的书在书上所花的时间精力都没有白费,甚至暗自庆幸在博闻强记的少年时代,没有迷上别的而是与书结缘。遗憾的是张姨一家后来举家搬迁失联,想要表达自己诚挚的谢意竟是无门无处了。
母亲在世时,除了正常上学,她还大力支持我学习绘画,虽然日后半途而废,但却在对美的欣赏再现上受益匪浅,日后饶有兴趣地写诗填词、喜欢刺绣与摄影都与此不无关系。成年后经世事历练尝人情冷暖,年岁越长,人越变得冷清孤僻,铅华洗去,删繁就简,于名利之事意兴阑珊,反倒越来越喜欢两件事:读书写字,种草养花。
其实,真正意义上的读书是在上文谈到的青少年时代,成年后虽然喜欢,却因为工作生活这样那样的俗事,并不能像年少时那样心无旁骛专心致志,有时候读着读着丢到了一边,如国学类书籍;有时候一目十行匆匆浏览读完即忘毫无益处,如当代小说类。随着网络文学的恣肆泛滥遍地开花,现在能够真正读到心里去,能够长知识增智慧给人正能量的好书,被深埋在良莠不齐的书海里,若无良师指引与心平气和的读书心境,那些书的命运犹如明珠投暗,或者养在深闺人未识。
我不知道别的带孩子的母亲们是怎样做到了读书养儿两不误,照我自己的经验,既要工作又想尽量带好孩子的妈妈很难有机会读书。然而,越是无暇无条件读书.心里越是被读书的愿望充满,我常常憧憬着孩儿上学的日子,那时我就可以轻松许多,就可以抽空去读能够愉我身心净我灵魂的闲书了。也许你会说,好容易有时间读书了,怎么又读闲书?不能赚钱糊口,难以升官发财,读闲书有何用呢?非也非也,我个人的理解是,只有闲书读来才惬意才快乐才真正颐养心神。唐诗有用么?宋词有用么?《红楼梦》有用么?《白鹿原》有用么?周作人说:我们于日常必须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而闲看书,看闲书,不就是享乐吗?
除了读书,养花种草也是游戏与享乐。看着一个小小的籽粒从土里生根发芽、长叶开花、乃至结果,如同经历一个小生命的孕育、分娩与成长,美丽的鲜花捧出饱满的果实同样捧出饱满的喜悦和幸福,呵,世间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与花草的缘分也是天生,小时候家里没有花盆,沿着院墙,种上一溜凤仙花,整个夏天都是明艳的嫣红,我不包指甲,只是把头低到那一嘟噜一嘟噜的花朵上,去嗅那并不浓郁的花香,小小的心田,满满的快乐。年岁渐长,种的花儿也各色各样,咧嘴嘻笑的喇叭花,细致纤弱的五星草,五彩缤纷的太阳花,亭亭玉立的美人蕉……这些家常好养的花花草草装扮着我家的草房屋舍,也陪伴我走过风雨坎坷的青少年时代。
现在养花看花,并不只养在自家飘窗或阳台,爱屋及乌,大而化之,楼下草丛,路边绿化带,小区广场,湖滨公园,凡是花草聚居地,都是一个爱花人目之所及的赏花处。阳台上的花蕾被顽皮小儿掐断了,心疼之余,带他到楼下小区花圃里,指着一片盛开的长春花问他:漂不漂亮?宝宝还掐不掐?小儿不说话,只歪着头咯咯笑。哦,宝贝,你也是一朵花,是朵纯洁无暇的含笑,开在妈妈心头,俏皮可爱,芳香溢我心房。
一生只为两件事,一半诗书一半花。人生过半,回望来时路,清翠沧桑,忧戚悲欢,早已欲辨忘言。醉心过魅惑的爱情,但它像美丽的虹,只存在于人生特定时段;追求过所谓的事业,但它是镜花水月并不能让你永葆宁静;热爱着天使般的孩子,可他(她)会长大成熟离开你飞远……而衣食住行柴米油盐的肉身生活又难免被贫病祸患打扰,想要长久葆有一颗初心,是多么地不易,读书思考,养花种草,不失为修身养性的良方,有空就读点闲书赏些闲花,追求精神境界的提升,只有内心世界闲逸、富足、强大了,才能够抵御种种外来诱惑侵袭,持守自己最初的样子;才能够不贪不嗔,长成一竿竹,虽有风却不低头;才能够无畏无惧,活成一枝梅,纵无雪仍香浮动。
如果说这种生活就是文艺范儿,那么我愿意一生做个文艺范儿的人。而人们通常认为的文艺范儿,在我看来,多是有钱有闲便能实现的小资情怀,与诗书花草的文艺是两码事。
作 者 简 介
郝金焕,女,网名“春风”,70后人,文字爱好者。自幼钟情散文诗歌,经年无改,系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诗歌散文等散见网络及本地报刊,作品入编《当代中华诗词库》、《河南当代诗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