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小说】爱情七秒鱼
爱情七秒鱼
文/金陵
天是灰的，地是虚的，眼前是空的。一脚踏下去，人晃晃荡荡。
阿离瘦的脱了形，衣服在身上飘荡，人在空气里摇荡。下巴更尖，锁骨更高，圆圆的瞳仁藏在水雾里，像鱼圆圆的眼睛睁开在水里。
阿离把信承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掐断了，拉黑微信，删除电话号码，抹掉信息和照片。
她要像一滴水从信承的生活中蒸发，从此和信承成为路人。路人还有擦肩而过的可能，刻意的断裂却使她和信承不会再有重逢的机会。
她离开了信承生活着的城市。
其实，让一个人从一个人的生命中销声匿迹并不难，只要有足够的狠心。
新房间很小，窗前的书桌上有游动着两条鱼儿的玻璃缸。阿离常常趴在跟前看鱼们安静的摇头摆尾，目光恍惚，神思飘忽。
房间对面是高高的居民楼，里面住着很多像她一样外来的寄居者。每个窗口都是一口鱼缸，装着鱼和鱼们的心事。
信承曾经和她一起脑袋顶着脑袋，对着鱼缸里悠然自在的鱼儿信承说：“你可知道？鱼的记忆只有七秒钟，在水中转了一个圈，转眼就忘记。即便有悲伤，只存在七秒钟以前，鱼一直快乐着，把不自由当成自由游来游去。”
信承看着阿离的眼睛：“我是你的七秒钟，我要你做一条永远快乐的鱼。”
现在的阿离是一口行走的冰冷玻璃缸，心在里面摇摇晃晃。
悲伤后劲绵长，即便过去那么久，阿离仍然会有宿醉后的头昏和心痛。往事翻卷在胸口，吐不出，抹不去。
她对所有的人都带着尖利的防范和疏离。很久不看微信，不发朋友圈，不和身边的人有密切的交集。
新的小城是陌生的水域，她只是浅浅的在岸边甩着尾巴，深的水域有太多未知的伤害，她不敢再让自己游出太远。她是一条有记忆的鱼，记忆总会让人沉浸往事和哀伤。
认识禅语，纯粹是偶然。阿离打开久违的微信，禅语请求好友的信息发送到眼前。他的名字带着看透红尘的释然，让阿离释怀中放下了戒备。
网络中的禅语善解人意，小心细致，能猜到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愿接触什么样的话题……禅语总是能找到她感兴趣的内容，然后慢慢打开她的话匣。
当她遇到不开心的事，当她的情绪低落，当她遇到疑难……禅语就像她的一个老朋友，帮她排遣，替她出谋划策。她并没想到，自己原来还可以重新恢复语言的活力，她的心也没有完全的坚硬，禅语的温言细语润泽着她的心扉。
她渐渐依赖上禅语，他是阿离为了解脱宿醉的一杯温开水。无色亦无味，安全且贴心。阿离可以把沉重的心事松弛了放进去，把自己躺成一条疲惫慵懒的鱼。
当禅语和阿离越来越熟稔，阿离发觉禅语很会讲笑话，他的笑话是一缕一缕的阳光，让阿离的嘴角露出一抹又一抹不自觉的微笑。阿离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笑意的时候，捂住双颊想了又想，她离开那些悲伤有些日子了。时间果然是贴良药，再深的伤口可以慢慢抚平。
她在镜子里的面孔有了些红润，眼神不再空洞飘移，走起路脚底有了力气，不再像没有根的浮萍，把路面飘浮得晃晃荡荡。
上帝关上爱情的大门，却给她送来一个隐身的朋友。隔着网络，没有来自现实生活的伤害，阿离觉得安全又安心。
终于有一天，禅语对阿离说：“如果我向你表达爱意，你能否接受？”
阿离的面孔滚烫，阿离的心口鼓荡，阿离如同站在风口里，摇摇摆摆。
禅语在那边担心着：“我可以等，一直等到你能够接受的那一天。如果你愿意抬头看，我就站在你对面的窗口。”
阿离奔到窗前，藏在窗帘后偷偷的望向对面的楼层，密密麻麻的窗口内，禅语究竟躲在哪里？？
夜，阿离梦见鱼缸里只剩了一条鱼。鱼儿沉到水底，静静的睁大眼睛，微微翕动着腮片。信承的手心里托着另一条鱼，微笑着看向她：“你可听过这样的传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转了一个圈，转眼就会忘记，所以鱼一直快乐的游来游去。阿离，我把你放在我的手心里。”
梦中的阿离恍若雷劈，泪水决堤而出。她在梦里拥抱住信承，她的爱——永远也无法忘记。然而信承母亲的眼睛冷厉的剜向她：“如果真的爱信承，你会主动离开这份不平等的爱情。”
她在梦里抱紧了肩膀，她把枕头哭出了一片汪洋。牺牲爱，成全信承的未来。
她答应了禅语的约会，为了忘却过去，她要做一条只有七秒钟记忆的鱼。
阿离站在马路边向对面看，宏泰世纪城的东门，临近奇石大道，走出五十米，那家酒店的名字很特别——七秒鱼。
阿离扬起面孔朝向天空努力思索着，她和禅语聊过有关鱼的话题吗？一座陌生的城市，一个陌生的朋友，为什么会给她一份熟悉到陌生的迎接？难道她的今生注定摆脱不掉鱼的追随？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她是那尾七秒记忆的鱼吗？
阿离坐在酒店二楼包厢的最深处，缩紧肩膀，握紧手里的杯子。
面前圆圆的黑色火锅汤底阴阳交合，红白相映，灿烈得令人窒息。红的汤汁是几片翠绿的叶，白的奶汁上有几粒红的枸杞，浓的化不开，溶不掉。
薄薄的鱼片在白色的圆盘里如同荷花瓣一片片绽开，莲花的中心是一抹嫣红，一小朵翠绿压上艳艳的红。
美丽的女服务员笑得甜美贴心：“七秒鱼是我们酒店的主要特色，为了这七秒钟，老板耗费了所有的心思。”
一大捧玫瑰从半掩的包厢门口怒放开来，叫作禅语的男人把面孔藏在花丛的背后，慢慢的从门后踱到阿离的面前。
阿离礼貌的站起来，微微笑着伸出手来迎接。然后她掩住了嘴巴，捂住了惊叫，蒙住了夺眶而出的泪水，身体摇摇欲坠，在她身体快要倒下来的时候，叫作禅语的男人抢上前来，把她整个拥入了怀中。
阿离拼尽了力气挣扎，花束跌落在地，如同绝望燃烧着的火焰。
男人抱紧了阿离，脸庞贴住阿离满脸的泪水，嘴唇压紧阿离哭泣的嘴唇，阿离就要晕过去了，她听到男人坚决的声音：“我不会让任何人拆散咱们，我不会让你为了所谓的尊严逃跑，你逃不掉的，逃不掉……”
阿离感觉自己的身体长出了鱼鳍，她在禅语——不，信承的胸膛里划啊划啊，那么小的港湾，却让她有无限的欢悦……
她听到信承咬着耳朵轻轻的对她说：“七秒鱼不仅仅只是拥有七秒钟的记忆，我要在七秒钟的时间里吃掉你，融化你，让你永远长在我的身体里，再也逃不动，逃不掉。”
谢金陵，经商，曾在《福建文学》《厦门文学》《辽河》《荷塘月》发表小说散文若干，灵璧家园网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