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瑞英丨我的姥姥
屈指算来,我的姥姥也就是外祖母,已过世三十个年头了。
(一)
听母亲说,我出生后九个月就被送到了姥姥家,因为母亲要上班,是姥姥一口饭一口水将我喂大的。我年幼的记忆里,姥姥就像是我的庇护神,只有到了姥姥的怀抱,我才最有安全感。曾记得,儿时的我每每疯玩后回家,没进门就扯着嗓门喊“姥姥、姥姥……”,听到了姥姥那一声熟悉的答应,我马上就会产生莫大的归属感,兴奋地向姥姥跑去。但有时喊了半天也没人应答,知道是姥姥出去了,内心的失落感油然而生,直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用丢了魂儿似的来比喻一点儿也不为过。每逢姥姥不在家,我便屋门也不进,扭身跑出去到街坊四邻家四处找寻,直至看到姥姥那熟悉亲切的身影,我的一颗心才终于像石头般落地。
(二)
我记事大概已四、五岁的样子了,印象最深的是跟着姥姥去地里干活。当时村里还是吃大锅饭,每村成立数个生产队,我记得姥姥一家编在三队,同一个队的人都是一起出工、一起收工。早晨,只要村里的钟声“当、当、当”一响,就表明要出工了,家家户户的劳力涌到大街上,听各自队长安排好一天的活儿,就纷纷排着长队、扛着工具、说着笑话,浩浩荡荡地向目标出发了。小小的我夹在盛大的队伍中,每每成为众人取乐的对象。当时的生活条件还很艰苦,很多老乡家里通年吃玉米面、高粱面窝头,甚至吃了上顿没下顿,白面简直就是一种奢侈品,只有过年过节时才可能吃上一两顿。然而,唯有我在姥姥家生活的七八年里,姥姥总是从全家人的口粮田里挤出少有的白面为我蒸馒头、花卷,从没有让我吃过黄窝头之类的粗粮,所以直到现在每当爱人回忆起儿时吃窝头的痛苦时,我的内心并没有多大的触动和共鸣。
每次出工,姥姥总是给我带一上个馒头或一个花卷,怕我半晌饿了,我总是将馒头或花卷搂在胸前,趔趄着跟着姥姥走在队伍中,大人们边笑边说:“姥姥又给你带干粮了,半晌我们饿了让我们也吃点儿哟!”我当时心里真的怕他们吃了呢,就用手搂得更紧,唯恐别人抢了去,众人见状总是哈哈大笑,嬉笑我“小气鬼”,说什么我是外来人,要赶我走之类的话。听了大人的玩笑,曾经一度当真,心里忐忑了好多日,不敢大胆地跟姥姥出工,时间久了,才知是大人对于孩子的戏谑之词,便渐渐放下心来,踏踏实实地跟着姥姥继续出工收工了。现在回想起来,再也没有比那时更香更甜的馒头和花卷了,大概是再美好的食物没有姥姥的爱在里面,终究吃不到那种最香最甜的味道了吧。
(三)
据母亲讲,姥姥的娘家曾以烤芝麻烧饼、蒸小笼包、炸油条糖糕等为营生,家庭条件相对宽裕,而姥姥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上述手艺,嫁给家境贫寒的姥爷后,很长时间内靠卖芝麻烧饼赚取家用,而我最真实的记忆就是与姥姥的芝麻烧饼有关。姥姥家每次烤烧饼都有相对固定且明确的分工,舅舅给姥姥打下手,负责制作成形;姥姥在炉子旁边守着,负责烧烤,不停地为烧饼翻个、换位、察看火候;姥爷在烧饼做好后,装满柳条编织的篮子上街叫卖。而我常常站在旁边看着制作过程,并能得到姥姥专门为我烤制的糖芝麻烧饼,外焦里嫩,香酥宜人,咬上一口,芝麻的香气合着白糖的甜味扑鼻而来,让我一时大快朵颐……
在我的记忆中,姥姥总在每一个细微之处给予我点点滴滴的关爱。印象最深的就是很多个早晨我还没起床,总能在迷迷糊糊中感到姥姥塞进被窝里的东西,有时是一个刚出锅的烧饼,有时一片烤得焦黄的馒头,有时是一块热气腾腾的红薯……姥姥总是一边往被窝里塞一边说:“快吃吧,热着呢”。每逢这时,我总是一手揉着惺忪的眼睛,一手接过姥姥塞进来的东西,也不仔细看就往嘴里填。有时吃着吃着,就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然而最让我感到幸福的就是小时候躺在被窝里听姥姥讲“闲话”,其实也就是各种传说和小故事,那时候觉得姥姥肚子里故事永远也讲不完,牛郎织女相会、孟姜女哭长城、月亮上的财主……每个故事她都能讲得绘声绘色,让人听着听着就浑然忘我,犹如身临其境,直到讲完了,还沉浸其中,回味无穷,那可真是一种美妙的享受啊……
我在姥姥家一直生活到八九岁,上小学的时候,才回到了母亲身边。上初中后,由于我家距离学校较远,而姥姥家距离学校较近,于是我还时常回到姥姥家住。每次到姥姥家,姥姥总是极尽所能地为我做可口的饭菜,早早起来为我准备好早饭,特别是冬天冷的时候,姥姥每次都是让我在被窝里吃早饭,说是吃完饭再起床就不冷了。就这样我年幼的心灵尽情享受着姥姥爱的温暖,这种爱只有付出,不求回报,在我的心里积淀成河,帮助我成长为一个心中永远有爱的人。
(四)
姥姥一生勤快,辛苦持家。家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都靠她操持,再加上姥爷不爱操心,舅舅为人憨厚,舅妈生性懦弱,一家子的大事小情就落到了姥姥肩上。而姥姥也总是不辞辛苦,苦心经营着清贫简陋的家。终因过度劳累,姥姥积劳成疾,换上了肺病,成夜成夜地咳嗽,无法入睡。我总是在姥姥的咳嗽声中醒来又睡去,年幼无知的我既不能体会姥姥的痛苦,也不知道关心一下姥姥,现在想起来觉得万分愧疚。在我初中上了第一个学期的时候,我们全家随父亲迁到了外地,当时听大人说,我们可以从农业户口转为非农业户口了,一时间兴奋得很,可现在回过头来想一下,姥姥在高兴的同时不知有多少难舍难分的情结,而无知的我只知道高兴却从未体会姥姥的痛苦……搬到外地后,母亲多次要求姥姥到我们家住上一段时间,可姥姥总是以家里事多离不开她为由拒绝。
姥姥为人耿直,生性怕麻烦人。姥姥患肺病多年,自己总不当回事,让她去医院检查,可能是心疼钱的缘故,总是找理由推脱,只是自己吃点药,减轻一下痛苦。一次母亲回老家看望姥姥,发现她的肺病更加严重了,就再三恳求姥姥到医院检查,姥姥拗不过就去了,结果已是肺癌晚期……在医院保守治疗后,母亲几次恳请姥姥到我们家住些天,姥姥才答应了,想必一是怕麻烦母亲;二是怕自己有个好歹。姥姥在我家住的那段日子,我已经上高一了,在县城的中学住校,每周末回来一次。可能怕影响学习吧,母亲并没有告诉我姥姥的病情。再到周末回来时,我在食品店里给姥姥买了几盒罐头一类的樱桃,姥姥很高兴,一连吃了好几个,并开心地说“我的外甥女(外孙女)知道见我亲了”,一副满足的样子。其实现在想起来真的很惭愧,相对于姥姥天高地厚的养育之恩,我能回报的却少之又少……
姥姥心灵手巧,干活儿利索。在我的记忆中,姥姥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左邻右舍不管谁家有个红白喜事,总是爱找姥姥做针线、剪纸等手工活儿。逢喜事时,办喜事的老乡早早便把姥姥叫到家里去,拿出一把锃亮的剪刀和一沓厚厚的红纸。姥姥先把红纸以不同方向折叠几下,随后一手拿剪刀,一手拿折叠好的红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来回回,不一会儿,各式各样的“喜”字呈现在大家面前。除了剪喜字,姥姥还会剪各种各样的贴花儿,供办喜事的人家张贴在窗户上、门上、柜上等地方,营造出一派喜庆的气氛。逢白事时,很多时候都是姥姥主动去帮忙,给去世的人特别是老人做各式各样的寿衣,剪糊各种祭祀用的物件,真是应有尽有。在姥姥给左邻右舍帮忙时,我总是站在人群中,凝视着姥姥从容的表情和灵巧的双手,心里佩服得很呢,特别是听到有人夸奖姥姥手巧时,我更感到姥姥是这个世上最有本事的人,心里便会荡漾出无边的骄傲……
常常地想,如果姥姥尚健在,给我一个尽孝的机会,那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作 者 简 介
赵瑞英,女,1971年12月出生,公务员,在职研究生学历,爱好读书写作,多次在系统报刊上发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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