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珍珍丨我的老师
《最美撰稿人》半年前就约尊师重教的稿，而我因事耽误了。但我的心里，是有这么一位老师的。在自己大浪淘沙的记忆中，宝石般闪亮在心底深处……借此教师节，特意为老师送上这一篇。
那年我九岁，在村小学读四年级。新学期开始，一位戴着眼镜，约三十岁的男教师，任我们语文课。语文老师言语不多，上课来时，腋下总夹着他朗读的大诗词本。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老师在读杜枚的《山行》时，他时而飞扬时而顿挫的朗诵，让我惊呆。尤其他会用最美的语言为我们译诗:“我停下车来，在山中漫步，看枫林深处的迷人景色。那洒了霜的枫叶啊，一片片火一样的红彤彤，比起二月鲜艳的花朵啊，还要胜出许多许多……”老师说“许多许多”时，声音缓慢悠长，引人入境。老师讲完，并没停下动作，依然头向上仰望，双臂举起，镜片后的眼睛亮闪闪，呼吸也急促了起来……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的学生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而我的眼前，就出现了那片火红火红的枫林，我跑着拣起美丽的枫叶，与自己身上的衣服比红……而不远处，老师在高声朗读，他的声音淳厚苍劲，和充满了激情。
我对古诗的兴趣，产生于老师朗读的那句“霜叶红于二月花。”那仅仅一句七字的古诗，却让老师讲出那么美的意境，那么强的感情，也让我深深陶醉其中，把神奇诗句在一遍遍朗诵。我那么喜欢语文课，上课生怕漏掉老师讲的一个字。我交给老师的作业好之又好，快之又快。当老师把我的造句，作文，在班上读了又读，奖了又奖后，我心中的那个甜啊，足可从让一坛咸菜变味……
学期快结束时，发生了一件事。班里一个捣乱生被老师批评后，叫来了他凶猛的哥哥。他哥哥把老师从办公室抓出来，挥拳打在老师脸上……我们都吓呆了，怔怔看着老师从地上起来，拾起摔碎的眼镜，抹去嘴角的血丝……
我哭着跑回家，气急败坏他对父母喊：“他哥为什么打人？他没有做错……坏学生烧了同学的书，拉同学辫子……”我急得语无伦次，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父母弄不明白，对视一下，统一意见是我又生病了。
第二天上学，天空又飘起雪花，校门口那条小河已结了冰。我特意去早半个小时，想为老师清洗那张讲桌。讲桌年头已久，缝隙里积满了灰尘，常把老师的衣服沾土。但想洗净必须用水，就必须破冰取水。我找了块石头，砸开冰，把手伸进去洗抹布。好冷啊，刺骨的河水让我打了个寒战。我跑了不知多少趟，终于把讲桌和黑板洗好了，净得像换了新的一样。
当老师看到讲桌时愣了一下，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当他又看到我冻得红萝卜一样的两只手，和忘了放下来的棉衣袖时，那种目光又柔和温暖了好多。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会让老师高兴，而那天早上，老师的朗读比往常更好。那种投入，那种忘我，那种用情，那种沉醉，把我带入一个神圣的世界，我甚至忘了下课，忘了自己……
接下来我就病了，早上起床嗓子疼痛。妈妈不让我上学去，说吃完饭去看病。我心里念着老师即将开始的朗读，趁妈妈做饭，就拉上书包跑去了学校。当我做好准备上课，老师也打开本子要朗读时，妈妈突然来了，后面跟着药房的医生。妈妈对老师说了几句话后，示意医生走近我。医生让我张嘴说“啊”，又摸摸额头说：“必须要打针消炎了。”我一听就急了，老师马上就要朗读了，我怎么可以离开？我对妈妈又摇头又摆手。妈妈又和老师说了话，老师笑了，径直向我走来，用最温和的声音对我说：“生病了要看医生，不然会更严重。你去吧，老师会等你打完针回来后再晨读，同学们也会等你……”听了这话，我突然就感动极了，又怕老师读了，在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老师。老师正目送我们出去，他看我的眼神里，写了稳稳的三个字，那就是“不骗你……”于是，我放心他跟妈妈走了。当我回来时，看到老师还是原来的站姿在等我，同学们也都静静地坐在教室里……
我最终也不知老师为什么调走了。不几天后的周末，一个同学告诉我，老师绑了他的行李在自行车后推走了……我跑到学校，已是人去屋空，看那空荡荡的办公室，我的心里也空荡荡一片……是啊，那些坏学生，还是会惹他生气，那个做错事的大人，也没有向他道歉，他为什么还会留这儿，任那个无理的人欺负呢……
我从此再没见他了。三十年过去了，老师应该是退休了。在每个阳光明媚的清早，进行着他激情湃湃的晨读……
我永远记着他的名字，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在我眼前。
作 者 简 介
屈珍珍，一幼儿园教师。爱读书画画，带孩子奔跑在草地上……喜欢用一支笔，写出生活中的美，哪怕她小到一片叶儿，净至一张桌儿……人生，就因有这样的一支笔，乐到岁月的尽头，甜至生活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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