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世相小小说：咱是亲戚啊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回眸·凝望》《心似花开》《时光深处的柔软》《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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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是亲戚，真是。

咱是亲戚啊

★张亚凌

得是不认识我了？大兄弟。

我的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回头，瞧见满脸亲热得不能再亲热的表情。不等我反应过来，她拉扯住了我的手。我很不自然地轻轻抽了一下——她握得很实在——感觉自己好像被挟持了般。

我是你三婶娘家兄弟媳妇的娘家侄媳妇啊。她说话时的表情有些嗔怒，似乎我那一愣就缺少了亲戚本该有的亲热。咱是亲戚啊，你不知道？我忙说知道知道咋会不知道。

她附在我的耳边，用她可能做到的尽量小的声音说道，你在城里都多少年了，给咱娃随便寻个事做。城里大，事多，用人的地方也多。那音量，我觉得她附在我耳朵边纯属多余——比我大声说话还夸张。

我已经忘了那天我是咋打发走了那个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亲戚。反正那天我很是狼狈。

医院还不是你们卫生局底下的？住个院有多难？你给说说，给你姑伯腾个床位。表哥说这话时没一点征求与商量的语气，好像医院是我家后院般，随便我整。

自从惠民的合疗政策落实后，医院天天爆满。毫不夸张地说，住院都得排队。再毫不夸张地说，我，卫生系统一小科员，出了卫生局，谁认识我？大概只有我认识自己了。

我打电话给医院的老同学，看能帮忙不。他说他的亲戚还等着呢。电话打了好几通，事情还是没办妥。这绝对与我为人死板不会办事没有交往圈子有关，我应该脸红的。

表哥看我的目光怪怪的，好像我是装模作样敷衍他似的。反问道，就一个住院，难成这了？我解释了好一会儿。表哥走时撂下一句话：没能力不要紧，就怕没心啊。咱可是亲亲的亲戚啊。我说表哥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不是？你看见我一直在打电话呀。表哥瞪了我一眼，走了。

我是得了亲戚恐惧症了。我只盼着我的亲戚、我的亲戚的亲戚、我的八棒槌都打不响的亲戚们、我的方圆百里远近十代的亲戚们，都身体康健如生龙似活虎。他们就不会想到在卫生系统工作又真的没有一丁点特权可使的我了。

表舅都不好意思找你，有点事要你帮忙——谁叫咱是亲戚。表舅一开口，我就觉得后背发凉：不会是太过分的要求吧？千万别提太高的要求，否则在所有亲戚眼里，我就是十足的窝囊废了。

你表弟在上海看了一套房子，首付80万。我寻思了半天，咱亲戚里有实力的还就数你了。大学上了，工作稳定，和媳妇俩人挣两份工资。表舅想从你这儿倒腾一点钱给你表弟汇过去。娃买房，大人不能不表示一下吧？

表舅就这么稀里哗啦不喘口气，说完了。我都没插进去一个字。很小心地问了句，您，倒腾多少？表舅也不为难你。各人还得过好自家的小日子不是。也不要多的，就倒腾十万八万，过得去就行了。

感觉到好像地震了，身体剧烈地晃了晃，赶紧扶住了前面的桌子。你咋啦？没事吧？表舅很关切地问。感冒，没过去，头晕。现在厉害了，我得……得上医院一趟。

我没了教养将表舅独自留在办公室，疾步往外冲去。那钱的事？表舅冲着我的背影追问了句。以后再说吧。我丢下这句话，仓促逃离。

下午回家一扭开防盗门，媳妇拉着脸闷坐在沙发上。客厅里乱七八糟，还有花瓶的碎片。原来是她弟媳妇带着孩子过来住了，两口子闹矛盾，我们家原本是缓冲地带，却成了事故现场。现在她弟媳妇带着孩子出去散心了。

没事没事，收拾一下就行了，不就住几天，咱是亲戚啊。我拍了拍妻子的肩，显得很大气。

好在不是借十万八万，不是住一年半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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