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父亲的柿子树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是该陪父亲好好摘摘柿子了,得记着:我是个庄稼人的女儿。
父亲的柿子树
文 ‖ 张亚凌
老家的沟底,有棵柿子树,是土地承包到户那阵子分给我家的。
父亲年龄大了,上不了树,有一年在树下举着竹竿晃了两下,柿子没打下来,还闪了腰。那棵树便成了父亲眼里的难题。
哥和我都在城里工作,很少在家里呆。柿子熟了,父亲再唠叨,也没人理会,——谁会看上那点收入?
“凌娃,咱沟底下那柿子树都三年没管了。”电话里,父亲很认真地给我说着柿子树,好像那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前多年,我和你妈下柿子,磕不着半个柿子,全都是浑浑圈圈的好柿子。温柿子,晒柿饼,烙柿子饼,冬天还能吃上软蛋……”
可不是,先不说煮的硬柿子有多好吃,门框上那放了一个冬天的软蛋最最败火,着好霜后白生生的柿饼吃法更多。不就是那棵柿子树,让我们的冬天过得有滋有味?
由柿子树扯开去,父亲开始唠叨自己力不从心,自己已经没用到柿子挂在那儿却收不回来了……听得我鼻子发酸的。
我是不愿意让父亲不开心的,再说了,现在家里也不缺柿子树上的那点收入。我便安慰他,那柿子树摊到咱家,真成了一棵幸福的树,——没负担,结不结果子全凭它的心情,多自在。
我原本是为了逗父亲开心的,殊不知,父亲却显得更不高兴了。他说:“这树真恓惶,把满树柿子结好了挂在那儿都没人要,像野树,没人打理没人收获,心里该多难过?”父亲在长长地叹息后又说,“就像那些唱歌跳舞的,台子搭得再好,嗓子再亮,身姿再俊,没人听没人看,有啥意思?”
父亲还在说,亏了树就等于亏了地,庄稼人得有庄稼人的样子,亏了地就是造孽!
我笑笑,没有继续他的话题。即使和父亲的看法有再大的冲突,我也不会直接理论的。我现在颇有些父亲过去的样子:小时候,不管我说什么大话、废话,父亲都不直接驳斥我,他总等着鲜活的结果来给我深刻的教训。只不过现在的我不理论,是怕一不小心伤害了父亲的情感。父亲太保守了,庄稼人应该是什么样子?进城打工的,在城里乡下之间穿梭着做买卖的,将责任田都变成私人小工厂的,——庄稼人不都越来越不靠庄稼的谱了。
只是父亲自己,依旧守着他的庄稼地,他已经年迈到奈何不了一棵同他一样苍老的柿子树了。好在那棵柿子树对我们家的日子不会有什么实质的影响,扩足了,就一百多块钱而已。
可是,一入十月,父亲电话里说的最多的,就是那棵柿子树。
父亲说:一沟底的柿子树都分到各家各户了,就咱家的树像没妈的娃一样恓惶,树分给咱家算倒大霉了。
父亲说:我老了,连自己都照顾不了,还想那棵柿子树干啥?人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老了,连自家的娃都使唤不动了。
父亲还说:人老了在娃娃眼里,就像柿子树,经常想不起,一想起就心烦……
我知道,父亲又在惦记那棵柿子树,一个庄稼人实实在在的惦记。是该陪父亲好好摘摘柿子了,得记着:我是个庄稼人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