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难愈需猛药，问大地：何时不再呻吟？
9月15日,鸿发石业采石区
9月15日,原长合采石场废弃矿坑
千疮百孔的山体,光秃秃的,几乎看不到一棵树,只有被挖开的黄土层和灰黑色的岩石,一片狼藉;一个个深达三四十米的矿坑,其中一个靠近路边的已经形成了深不见底的小水潭,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周围杂草丛生,靠公路一侧被铁丝网拦着;采矿区内,还停放着几台挖掘机和后八轮卡车。
……
现场调查,企业仍未停工,周边生态破坏严重
9月15日,省第二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正式进驻衡阳市开展“回头看”的当天下午,记者跟随现场组的组员们,一路驱车前往衡南县车江镇长合村,就群众投诉举报的当地采石场生态环境问题线索开展现场调查。
9月15日,鸿发石业生产区内
衡南县车江镇鸿发石业有限公司(简称“鸿发石业”)、衡南县长合采石场(简称“长合采石场”)就位于长合村,两家企业紧邻,设计规模均为年产10万吨石灰岩制作砂石,均属于露天开采。据了解,长合采石场自2015年至今一直处于停产状态,2019年底生产设备已全部拆除。2019年8月,衡阳市长鸿矿业发展有限公司(简称“长鸿矿业”)收购鸿发石业和长合采石场,计划进行整合,但至今未办理或变更采矿、安全生产、环评等相关审批手续,仍以鸿发石业和长合采石场名义开展生产经营活动。2017年中央环保督察交办信访件,反映了鸿发石业违法生产、污染环境、破坏生态等问题,而当地政府已上报办结销号。
走进鸿发石业,首先看到的,是空旷的场地内,停放着十多台大型运输车辆,地面的车辙印,还非常清晰;道路上全是厚厚的尘土,踩上去软绵绵的,每走一步,都能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鸿发石业堆放的大量砂石成品
硕大的场地内,露天堆放着大量砂石成品。一名现场负责人告诉督察人员,已经停工至少有八九天了。
9月10日,暗访组在鸿发石业现场拍摄,企业正在采石
然而,就在四五天前,督察组派出队员来这里前期暗访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热闹”的场景。
跟随一组督察人员前往走访附近村民,直到一公里外,才看到几栋散落的民居,但几乎都是门窗紧闭,上前敲门无人应答。路边的瓜藤和灌木丛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叶子都变成了灰白色。
好不容易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一位年逾六旬的村民接待了我们。“平时根本就不敢开门和窗户,一打开,灰就跑进来了。外面不敢晒衣服……”她告诉我们,平时常常被来往的大货车声音吵得无法休息。仔细看,她家房子的外墙和门前的水泥坪,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9月14日的出货单存根
就在督察组组员们走访时,一长溜后八轮大卡车开往采石场方向,也许是认出了督察组停在路边的车,立马掉头……
回到鸿发石业场部,督察人员正在仔细查阅公司的相关手续和台账。记者拍到了两张出货单的存根,清楚显示,就在9月14日(督察组进驻的前一天)晚上,还出货141车。在企业提供的一大堆材料里,督察人员发现,该企业的“采矿许可证”“安全生产许可证”早已过期。
另有证据显示,鸿发石业采矿许可证到期后,多次以长合采石场的名义向公安部门申请购买火工产品,仅2020年就获批18次共计35.86吨。而长合采石场自2015年停产至今,所购买的火工产品实际是用于鸿发石业生产行为,衡南县公安部门未对其异地使用行为进行监管。
交办核实:当地政府、部门监管不力 企业虚假整改
回到驻地,第二督察组连夜召集会议,对该案例的所有相关材料和现场调查发现情况进行了认真研究、一一核实。
9月16日上午8点,第二督察组向衡阳市开出了第一份交办单,指出:衡南县车江镇长鸿石业实业有限公司(原长合采石场、鸿发石业)涉嫌未完成2017年衡南县政府组织的污染整治验收,在采矿许可证、安全生产许可证过期的情况下,长期违法违规生产,且无有效污染防治设施,水土流失严重,破坏生态环境。要求衡阳市组织相关部门成立调查组,调查核实该企业的违法问题及相关职能部门的履职情况,重点核实2017年衡南县政府组织开展采石场整治行动以来,鸿发、长合两家采石场的整治整合工作开展情况,以及整治验收相关情况;“长鸿石业”相关行政审批手续办理情况,及相关审批许可手续的有效期限;自然资源、应急管理、生态环境、水利、林业、公安、道路交通等部门的履职情况;供电部门提供该企业2017年以来月用电数据,核实该企业生产情况;中央环保督察、省级环保督察关于该企业信访件办理情况。并于9月17日晚上8点前将调查核实报告纸质材料及相关佐证材料上报督察组。
长鸿石业矿区卫星图
衡阳市突出环境问题整改工作领导小组按期向督察组提交了“关于衡阳市长鸿矿业发展有限公司生态环境破坏问题调查处理情况的报告”(简称“调查报告”),就鸿发石业与长合采石场两家企业整治整合工作情况,相关行政审批手续情况,相关职能部门履职情况,企业用电、火工产品使用情况及中央、省级生态环境保护督察信访办理调查情况进行了反馈。
在此期间,督察组也再次调阅了衡南县近期出台的有关砂石行业整治的文件和方案。其中,一份衡南县政府办公室于2020年6月15日印发的《衡南县普通建筑用砂石土矿专项整治实施方案》里,对4月和5月的工作作出了“详细部署”;而另一份衡南县政府办公室关于印发《衡南县普通建筑用砂石土矿专项整治行动方案》等三个整治方案的通知,印发日期是9月2日……
根据调查报告,督察组结合后续调查掌握的材料,经多次认真讨论研究,上报湖南省生态环境保护督察工作领导小组同意后,于9月20日将该案例作为2020年第一批省生态环境保护督察“回头看”第一起典型案例进行了曝光。
该案例所涉问题系2017年中央环保督察交办信访件,3年来问题依旧,存在整改不严不实、虚假整改、敷衍应对的问题,整改销号流于形式;企业采矿许可证、安全生产许可证到期后,长期非法生产;企业无有效污染防治设施,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严重;衡南县相关职能部门监管缺位,为企业非法生产大开绿灯,比如当地公安部门对企业购买使用火工产品环节监管不力,供电部门一直为该企业非法生产行为供电……
针对本案例中当地党委政府生态环境保护意识不强,对中央生态环保督察反馈问题整改责任落实不到位,对中央环保督察交办信访件办理思想上不重视,整改销号工作不实,环保整改“一刀切”;衡南县自然资源、应急管理、公安、林业、生态环境、供电等部门对企业日常监管流于形式,督促整改不力,整改销号审核把关不严,在上级监督检查到来时又采取“一律停产”等简单、粗暴做法,存在不作为、乱作为行为;企业污染防治主体责任不落实,对污染防治工作无动于衷、被动应付,环境污染问题长期没有得到有效解决等方方面面问题,督察组将根据“回头看”有关工作要求,进一步核实情况,查清问题。对在督察整改工作中存在失职失责行为的,将督促衡阳市依法依规查处到位。
……
重拳猛药!还绿水青山于民,让大地不再呻吟
打开百度搜索“衡南县车江镇”词条,显示内容不多,但里面有两句耐人寻味:“车江镇位于衡阳市南郊,衡南县中部,……东濒湘江”“……‘欢迎来车江,一切好商量’是我们的投资招商理念,全镇经济发展环境宽松”。
在此不禁要问:“东濒湘江”,是不是意味着当地的生态环境质量与湖湘人民母亲河湘江的生态环境质量休戚相关?是不是正因为当地的“一切好商量”和发展环境的过于“宽松”,才导致了当地有关部门对采石制砂企业平时疏于监管,生态环境破坏和环境污染问题长期得不到有效解决?
合上厚厚的案卷材料,记者无法平静。现场调查时,那漫天飞扬的尘土、深深的矿坑、大片光秃秃的山体,触目惊心的场景久久挥之不去,耳边依稀传来青山大地沉痛的呻吟……
去沉疴需下猛药,治乱象需出重拳。
督察组主动曝光该典型案例,向全社会通报衡南县车江镇采石场生态环境问题虚假整改情况,正是为了让当地党委政府和相关责任单位“红红脸”“出出汗”,推动当地痛下决心,以“壮士断腕”的勇气,尽早、彻底解决这一困扰已久的生态环境问题,让党和人们满意。
另据最新消息,衡南县委县政府主要负责人已于日前分别召开会议,对第二督察组交办单所涉及问题整改工作进行了多次调度和部署。鸿发石业因涉嫌非法采矿罪已移送公安部门刑事立案,其他各项整改工作正在展开。
9月22日下午,衡阳市委书记邓群策深入衡南县车江街道督导督办问题整改工作,他强调,要以刀刃向内的决心坚决抓好环保督察反馈意见整改,坚决杜绝敷衍整改、虚假整改和“一刀切”“一阵风”等问题,坚决杜绝整改过程中的形式主义官僚主义。要以环保督察整改为契机,在全市范围内迅速开展对违法采石采砂行为集中整治,加大对违法生产的监管和打击力度,加大对各整改问题的检查力度,严肃追责问责,防止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