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碗饸饹面

半碗饸饹面

文∣榆木‍

整整十五年，老兴才回到家乡，首先是去看了奶奶。奄奄一息的奶奶躺在炕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但还能认清站在面前的，就是她最疼爱的长孙。她的眼里，闪出了亮光来，“饸饹面！”声音很小。老兴知道奶奶在想什么，她希望和孙子在一起，吃最后的一碗野韭菜饸饹面。

老兴没有哭，也没有喊叫，独自上了蘑菇山。窄窄的山道，一百五十个台阶，最后的一个台阶就通往了大神庙。大神的塑像还在，那是他和奶奶常拜的神。当年，奶奶让老兴跪在大神像前，双手合十，奶奶也跪下。“保佑孙儿兴，人财两旺，出人头地。”果真的，老兴就走出了大山，吃粮当兵一辈子。当年奶奶为他祈求，如今，他为奶奶祈求，祈求大神再次显灵，保佑奶奶躲过此劫，长命百岁。后来的事实证明，大神并不灵验，没有使奶奶躲过此劫。

回来的时候，手里有了一大把的野韭菜。老兴要亲手给奶奶做一顿饸饹面。就像当年的样子，一起享受嘘嘘的吃面声，一起回忆蘑菇山祖孙俩釆野韭菜的情景，那种声音，那种风景，就是一条无形的线，紧紧地拴着老兴和奶奶。

奶奶吃了一碗，“不够！”老兴把碗里的面给奶奶，奶奶一边吃面，一边听老兴讲蘑菇山。“奶奶，庙里的大神还在，我祈求大神，保佑奶奶长命百岁。”奶奶吃面的样子，很卖力气，眼角挤出了浑浊的泪。

“当年的野韭菜，满坡都是，自从成了旅游区，野韭菜，越来越少了，为了一把野韭菜，得费了老半天的劲。”奶奶突然的停下来，剧烈地咳了几下。不好，是血。还没明白过来，奶奶就栽下炕来，半碗饸饹面碎了八片。

奶奶去了。其实，老兴并不认为奶奶真的去了，几乎每天都走进梦里，梦里的奶奶还是那么的年轻，老兴还是那么的小。满满的篮子，两个人抬着，一起上山下山，里承载的不仅仅是野韭菜，更多的是祖孙隔不断的亲情和欢声笑语。真后悔，不应该把那样的话，说给奶奶，如果蘑菇山上的野韭菜真的没有了，奶奶的故事，也就真的完了。

奶奶去世的时候，老兴没有哭，是因为看到奶奶一脸的安祥，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泪水，破坏了那种安祥。虽然，蘑菇山的野韭菜越来越少，只要用心，还是能找到的，就像奶奶远去的安祥的影子。老兴总是想去蘑菇山上转转，总是寻找那种野韭菜，做一顿饸饹面。饸路面做好了，奶奶就回来了。

两碗饸饹面，两双筷子，面对面，老兴坐下吃面，吃着吃着，就看见奶奶坐在对面，她也吃面。“奶奶，还吃吗？”伸手接碗，影子没了。这一次，他真的哭了，大滴大滴的泪，落在碗里，吃着泪水和着的面，一下子回到了童年，又仿佛看见奶奶和他抬着篮子下山，那个篮子抬呀抬，一直抬到心里。

“ 如果，我长不大，奶奶不变老，那该多好！”有了这样的想法，剩下的半碗面，再也吃不下，就像奶奶临走时剩下的那半碗。

作者简介：榆木，原名赵爱民。河北邢台桥东区予让桥办事处东羊村人。一个简简单单平平凡凡的农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