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介关注】 杨耀学：香梦诗情心底谜——《聊荤志异》与《半路出佳》序
香梦诗情心底谜
山西汾阳 杨耀学
在庄毓添先生策划的谜书系列中，“聊荤志异”和“半路出佳”合集，无疑是最有趣味、最具特色、最引人入胜的。首先书名就谜味盎然。“荤”从名著的“斋”字别意反扣托出，形象地涵盖本类谜特征；“佳”从成语的谐音中引出，贴切而妙不可言。两类谜分别取材于古今雅事和千载丽句，传承文化基因，开掘文学富矿，唱出士人心音，最好地体现了灯谜三味：扣合味、书卷味、人情味。
搞谜多年，最艳美、最难忘的谜在哪里？可能你会说：在课堂上，在电视里，在书刊中，在大街的谜笺上。但请你不要忘记，有不少精品，肯定是在酒桌茶座、月下窗前、垂帘屏后，在谜友喜聚的笑谈之中。端起杯盏，让谜意濡湿心灵，让艳句击动心扉。一句“户外草萋萋”，细致刻划；“玉人何处教吹箫”，浮想联翩；“莫待无花空折枝”，情浓语香。每次参加谜会，有了大会间隙的小聚，我们不再缺憾，因为心懂。小而言之，我们会作谜；大而言者，此文人气也。
从来精品可流传，最是情性能动人。请不要忽视那些带有“荤”味的谜品，是它们沟通了雅与俗、香与素、谐趣与庄严、社稷与家庭、自然与人事，凝聚和闪烁着先人们的智慧，在谜坛稳占一席。它们是打开谜宫的第一把钥匙，是不少人步入此道的“门槛谜”。谁不是从床笫走出的？比如我，孩童时最早听到的一则谜是：“插进去，拔出来，带出一些白的来”，打一种手工操作。它的底是做棉衣。穿针引线之时，拔出缝衣针，会带出一点点棉花屑。长大之后，我才悟出它的面另有朦胧之意。这种记忆伴随终生，潜藏在沧桑岁月里，成为我入谜的历史凭证。
男欢女爱是人类最基本的行为，中国文化的本源就是从这里流出的。诗与文，从一开始就发乎自然，发乎性灵，发乎人的七情六欲。一个文人首先要看到自己的内心，即先要有“心音”，然后才能寻找对应物，灯谜就是这种寻找。“春雨细如毛，淋湿枝上鸟，试问踏春人，知音有多少？”这诗激发我们多少想象？大约从明代中晚期开始，社会思潮强调个性解放，崇俗尚情，市井传小曲，青楼是欢场。风流题材从小说、诗词的含蓄，转向谜的影射，一拍即合。谜的曲折隐意、指东打西的艺术特征，更适合打情骂俏，更能表现浪漫情怀。“蓬门今始为君开”，为你开，为谜开，为有心人开，此情此景的刹那相遇，胜却人间万语千言，包孕着深沉的美。一支夜来香，绽放千百年。打开《中华谜书集成》，碧苔处处，花柳垂垂。无怪乎赵首成先生说：我们曾以为只有当代人才活灵活现，读到古人的灯谜佳作时才发现：原来他们也有丰富多彩的生活！
万般柔情，千种蜜意，百年誓言，十足韵事，一夜佳话，在舞台上如何扮演？在诗中如何传唱？在谜中怎样表现？聊“荤”，必须在“斋”中进行，“俗”只能对应“雅”，风流依托于庄重，笑话要绷着脸讲出来，否则就不是谜了。“轮奸”猜唐寅诗句“一上一上又一上”，“早泄”扣人事管理用语“人才交流”，作为法律名词和医学名词，二者的面何其严肃，底也有依归。人才交流，一派现代行政气息，唐寅诗也不失其雅。“荤”在哪里？在相遇时，在扣合会意时。发表？悬挂？征猜？连写谜评都是画蛇添足，不能、不要写赏析是这类谜的基本特征。然而它们占有灯谜的最根本属性——扣合紧切，面底意境遥远，你只能从心底佩服，扼腕长叹。“万虑皆空，跏趺而坐”这面意为和尚寂寞打坐，配底却是《西廂》句“全不想腿儿相压”，何人之腿，何人之言？是艳语还是怨语？读面看底，这是文字地震，眼前景物的突变犹如魔术，我们目瞪口呆，欲笑顾不上笑，但感叹而已，这就是谜的艺术魅力。
“半路出佳”是又一类艺术特色，它们只能产生于饱读诗书者的笔下。进入诗心，翻出谜意，把诗词嚼碎，产生另类别解，这是一种特殊的“厚积触发”。在人人熟知的名句上，通过入微的观察和再塑，发生断裂、解构、异化、戏仿、转变，产生新质，老树发新枝，顿生千般活力。古诗多为五律、七律、五绝、七绝，谜人看中了这一点。他们学诗、读诗，不仅仅限于背诵，而是咬文嚼字，切入句中。在吟诗时突然灵感来了。诗伴随着酒，饮入豪肠，七字珠玑，三字半化作月光，剩下的三字半，啸成剑气，绣口一吐，面、目、底筑成海市蜃楼。
于是，浔阳秋瑟，羌笛孤城，九曲黄河，千古蜀道，这些远路风景，走着走着，突然中折断裂，出现峭壁，成为奇崛的瀑布，格外美丽。被代代人熟知的诗歌感觉系统，在新时期实现洒脱的超越，变异亮相。
可以作为半字谜材示范诗的，是杜甫的这首诗：“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四句的中间字“鹂”“鹭”“岭”“吴”皆可中剖。四句分解作八句，诗圣直通谜心。
剖金析玉，改造古诗，竭其才智，营造胜境。庄毓添先生半句谜佳作很多。如“古今名贤录”扣苏轼诗“远近高人”（“远近高低各不同”），“曹孟德割发代首”猜岑参诗“田马行处”（“雪上空留马行处”），均十分传神，字字紧切，从诗中离出的四字仿佛专为面句作注。“审判场所门道多”打宋词半句“庭院深水”（“庭院深深深几许”），“庭院”的转换特妙，特指法庭、法院，“门道多”以“深水”描述，意味深长，不愧律师！谜的警世意义自不待言。吴锦斌的“最是仓皇辞庙日”，打高适诗半句“帝别离后”（“玉箸应啼别离后”），初唐诗人高适做了历史预言家，后世李煜的命运竟藏在他的半句边塞诗中！南唐后主失国之时，兵临城下，狼狈出宫，仓皇出降，帝后泪别，到哪里去找确切注释？吴谜一出，可谓天造地设，史诗、史谜，我们拍案叫绝。章镳先生说：半句谜作品，如果谜面是成句，底出自唐诗三百首，乃成绝品。
半句诗入谜何以兴起？这是一个大课题，值得深入探讨。这里面有着极其深刻的原因。
这是谜艺发展到一定阶段，进一步拓宽谜路的必然要求，是当今谜坛一个有良好前景的学术趋势。我称之为灯谜创作的第三个发展阶段。
由于题材的局限，谜人们想要突围，要寻找更宏大的表现领域和思维空间，开通谜路，扩展创作，使灯谜艺术向纵深发展。多年来谜人们不断探索，常制常新。增加谜材的第一波手法是用格。卷帘格、上楼格、掉尾格等谜格的使用，增加了词语的使用次数，使原来不能入谜的词语可以入谜了。第二个扩底高潮是近十几年的谜目标注的组合搭配，增容延伸，或称“底材边缘化”，诸如人名带称谓，地名带单位，歌曲名带演唱者，还出现了像“路途询问语”“购物感叹语”等全新的谜目，但这种造底谜，并未得到谜坛的一致首肯。诗词半句谜，是扩底的第三次浪潮，由于它立足于传统中华文化，由巍巍诗山托起，其气势、规模都是空前的。与此前两个阶段的拓展手法相比，这一次的优势是明显的。与只能加之于少数词语的谜格相比，它广泛、宏大得多；与造底扩目相比，它自然、顺畅、亲和，真正属于文化，并能让所有的谜人都接受。它可常存于谜史，有宽广的阵地和不竭的来源，有旺盛的生命力。人们说，我们的谜人真潇洒，把一个诗的世界，开凿成谜的王国，这是一种有魄力的文化重建。
一道荤菜，梦中常醉我；半句佳谜，心底总陶然。荤谜与半句谜，实现了美丽的邂逅。一个在题材上，一个在体裁上，完成突破，它们的共同点是不同凡响。我们不必再被动应付，挖空心思拼凑那些应景谜，写心、写情就可以了；不必再为找不到底材而苦恼，浩瀚的诗海就是宝库。这块沃土，谁优先开垦，谁就是能者！本书启迪我们：与有胆有识人相处，到字里行间寻谜！
庄毓添先生，具慧眼，怀胆识，敢担当，有创见。收集零散，酿蜜掘珠，流年碎影，留诸后世。这本谜集，有幽香，有特色，摇曳多姿。它是奇葩，开放于独处，使人心动而艳羡；它是精品，但见绝妙，不可多得；它是珍本、善本，不广布而自清高，几十年后、一百年后自有独特的史料价值，让后人“上天入地求之遍”吧。（校对：邱茂文）
2017年7月13日
——作者系中国职工灯谜协会副会长、《中国灯谜》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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