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东大街
清静
童年到少年时代,只要出去逛街,必定是逛的东大街。
那时的东大街,不宽的道路两旁是粗壮的法国梧桐,每棵树都向道路的中间倾斜生长着,象一只只努力伸向对面高处发出握手邀请的手臂。这样,整条街就被宽大的树阴遮盖了,走在街上有种说不出的浪漫!
街的两边都是店铺,各式各样,以喧闹的服装、鞋帽铺子居多,还有一些花圈店、画像店、装裱店等,小小门脸并不醒目,灰暗的独居一处,自有主顾盈门。平日里,街面上摆满了摊位,将不宽的街道挤得只剩窄窄的一条,每次去逛街,很难顺畅的走过一条街,经常遇到拥堵,只能耐心的移着碎步,慢慢往前挪。
那时年纪小,嘴巴馋,去东大街多是冲着街上的小吃去的。记得街上大名鼎鼎的丁老饭店,每天下午3点开始,就坐满食客。确切的说,那算不上是个饭店,只是一个小吃铺,外间是敞开的铺面,放着四五张桌加长条凳,里间是操作间,不大,因为经营的品种实在是少,也无需大。没有招牌,我们叫它丁老饭店,奶奶辈的就叫它小丁饭店,是不是因为店主姓丁的缘故,不得而知。这家的辣汤和水晶包,有口皆碑!辣汤是乳白色、半透明的,内有海带丝、千张丝等,最显功力的就是汤里的面筋。记得这家的面筋,本白、微黄、半透明,如一层纱,咬到嘴里,微甜、有韧性。水晶包有点象长大版的上海生煎包,一面煎的焦黄,一面油白,咬一口香酥的包子皮,鲜美的带点卤的肉馅就露出来了。一碗辣汤加两个水晶包,不到一块钱,却是人间美味!
街的中间处有一个略宽的巷口,顺着巷口往里就是幼儿园和纪家楼小学,在巷口处有几家卖小吃的,巷口最靠近街上的,是卖蒸儿糕的老太,推着一个车子,车上放着蒸糕用的木头的模具,像个倒立的圆锥体,带着圆形的帽子。还有一盆糯米面,用洁白的纱布蒙着,看上去干净清爽。有人买儿糕了,老太就用一只白色的鹅毛,把糯米粉进模具,加点红绿丝,一阵蒸汽飘过,手起糕落,热腾腾的儿糕就出炉了。那儿糕,喇叭状,顶上带几根喜庆的红绿丝,洁白、香甜,非常完美!紧靠着卖儿糕老太的是卖糖粥的摊位,摊主也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每天,带着一锅粥摆好长桌和小板凳,等到放学的时间,许多的小朋友就过来了,奶奶长奶奶短的叫她,她一面忙着端粥,一面笑眯眯的答应着。她的糖粥是用红糖熬制,里面有几颗红枣和去了核的桂圆,粘稠的粥用蓝花瓷碗盛了,一朵银耳花一样的柔柔的开在粥面上,这样温暖、香甜的粥喝下去,胃里、心里都舒服!粥摊的对面是卖汤圆的,摊主是对老夫妇,老头负责搓汤圆,老太负责煮汤圆和端给客人,他们的生意很好,老头一刻不歇,掐个小面团,包点芝麻糖馅,双手一搓,一个汤圆就完成了。一碗大概12个汤圆,每天要卖出几百碗!这三家同在一处卖小吃,都是甜点却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东大街上人多,有几位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有一位卖洗澡巾的大婶,记忆中,那位大婶矮矮壮壮的,永远是一头短发,黝黑的皮肤,确实貌不惊人。但是只要她走过,就绝对是人群中的焦点。一方面,因为她的身上,脖子上和手上都披着挂着拿着红红绿绿的洗澡巾,另一方面,她总是不停地用略带沙哑但洪亮的嗓音吆喝着:“哪买洗澡巾啊!洗澡巾哪买啊!”最后的尾音略往上抬,就象是唱一首只有两句歌词的歌。大婶很勤奋,只要不下雨,她就出来贩卖。她的贩卖路线好象是从闸口到北门桥再过东西大街,这么长的路线,她每天要走几个圈!就这样,不停地走,不停地喊!当过路的人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她的时候,往往旁边就会有人介绍说:“哎呀!你不要看她这个样子啊,她儿子上了清华大学呢!”周围的人一听,立刻肃然起敬。大婶从不停下搭腔,依旧走着,喊着……
还有一位歌手,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大家都叫他“二号蒋大为”,而他似乎也毫不介怀,乐意让人这样叫他。他穿一身皱巴巴的白西装,梳着分头带着眼镜,看上去同蒋大为有几分相似。他好像是以卖唱为生,一毛钱一首歌,任点。经常有卖服装的店铺为招揽人气,拿个一元两元,让他唱。他就掏出一个麦克风,歌声虽带有明显的方音但也非常嘹亮。驻足围观的人群不时发出喝彩声、掌声,这让他更是起劲!一首接一首,唱下去。台风、音色具佳。我经常在想,如果让他接受一段时间专业训练,未必他不会真的成为蒋大为第二呢!但是,世上万物,各有形态,他这样在市井歌唱,你也不能就认为比在豪华舞台上唱的贱!像我们这种俗人不自觉的就用世俗的标准去衡量世上万物,一定对吗?
那时经常在街上遇到的一对母女,我对她们也是记忆犹新。母亲,瘦,看上去很普通。女儿,高、胖、迟钝,一看就是一个智障的孩子。母女俩手拉手,不停地在街上游走。母亲昂着头,目不斜视,坚定的拉着她的女儿,向前走!女儿憨笑着,放心地乖乖地拉着妈妈的手,一如3岁的幼儿。有时,母亲买了一点零食,女儿满足的边走边吃,塞一点到妈妈的嘴里,还要同妈妈贴贴脸,全不理会周围的或怜悯或讥笑的目光。敬佩这位伟大的母亲,人生豁达,莫过于此!
现在,东大街改造了,变成了完全陌生的一个地方,以前的这些朋友啊,你们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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