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祝发能：春天的一口小米牙 / 四六文摘

主管：六盘水文学院

“我们”10期（总第15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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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十首

祝发能

恋

我不要命地喊你的小名

像一种幸福的歌唱

搬空了你的疾病

搬空了一坛酒

搬空了古琴的心思

你一摇翅膀黑夜火光冲天

一树茶花旁的木屋有了记忆

太阳爬快了些上了你的脸

月亮爬慢了些上了你的胸

河不用爬在扭你的腰呢

我们像两棵粘在一起的竹子

逼退梦中一群凶恶的白狼

转过身来路上寒风肆掠你

你长在了我的背上

我的枝叶搂着你的枯和荣

春天的一口小米牙

兰花怎么开也开不败

砸在地上的我不疼地疼了

你也疼了晴朗的日子

翻晒我的胃翻出了一双眼睛

一对酒窝两本书

两只山羊两个枕头

我的手一直握着你的心

你的身体里游动着我的呼吸

我是你的小提琴

你把我拉成一条小溪

没有一丁点儿污迹

你是我的小提琴

我把你拉成女神的样子

没有一丁点儿虚构

苦日子甜日子在春的唇上

与诗意的雷嬉戏

我们摘到的桃子

都丢给了春天的一口小米牙

干净如玉的果子

在树上相爱

心火点燃心火无声无息

果子干净如玉

承载了我的硬和细腻

流动你的唇和绿云

不经意间你的古筝

已是怀孕的树了

我的笛子傻傻的耳朵

静静地听斑鸠飞出竹林

一只还有一只三四只

一滴雨

走在石条样的人群中

突然

一滴雨自绝于我的面前

又一滴雨咂在它的尸体上

三滴四滴叠成一片水

像城市的补丁

多么勇敢的雨滴啊

宁愿从天宫跳下

是追赶春天

还是为了尽早投胎为云

她是大海的哭

打工人

孩子在爷爷奶奶的怀里梦哭

泪却在打工人的脸上流不到头

绣花枕头在新婚的床上空寂

蓬松的头枕着砖头

脚印在老家包谷地里

人在工地梦在木屋忧郁

汇票在路上酸楚在两头

打工人的思念有多长

月光那么长电话线那么长

老伴

青梅与竹马相连

黑发飘洒向山顶走去

山顶有什么呢

身心相连

顶着白发从山上下来

山下有什么呢

回到起点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脚渐渐深陷黄土

黄土下有什么呢

吸满了光的凹陷的双眼

是否是照耀魂魄的万年灯

二老敞开身体无处安身的蚂蚁

一个接一个走进去安了家

筑巢

当黑夜化完最后一颗水果糖

风雨开始窜门

从乡村举着荷叶来到城市的我

取下一根肋骨房梁有了

扯一束丰满的月光做我的爱人

像一面镜子我的劳作在她心里有了响声

我左边一斧小溪飘动右边一斧

田埂路连接了几块水田眉毛雾蒙蒙了

几许毛刺刺的枝丫我没有锯掉

留着挂婴儿的尿布像绿叶在空中摇曳

简洁了的石榴树憨憨的望着远方

一声门响爱人叼来了我的女儿

这是筑巢的第一株欢乐草

躺在地上的糖纸

攀着石榴树上嫩嫩的绿芽爬上来了

一家人有了被子

每年都可饱饱的吃一季石榴裂响的音乐

这小小的巢啊

多么像城市腰间一朵素素的石榴花

一个人就是一个肥皂泡儿

大山不停地将山人从日子的喉管吹出

升到高处或落到低处都有可能爆碎

我的巢比高处低比低处高

惬意的累在周围的鸟的方言中蔓延

我手上的茧已厚如石级

第一级上女儿的小脚已站稳

小嘴吹着泥哨子孤独地响遍城市

只是想小睡一会儿

我太累了

请你看住那几只黑蚂蚁

不能让它们爬到我的身上

咬我总以为我是一具僵尸

我的梦会很疼

我只是想小睡一会儿

再医治无骨的花朵

面对今天的生活

面对今天的生活

我多想有一块自己的冰洲

雕琢一座将来埋葬肉体的坟

穿着不败的绿衣平视远处

欣赏儿孙们放牧的画景

我喜欢走近流萤

不是想独占一星光明

而是想深入种子的母体

为一些人盗取点什么

我的舌尖弹射出的语词

常常击伤世人的口号

从来钓不到鱼的我

是鱼为我指引了方向

而我的孩子

却从我父亲的白发间

走向现实

苦胆汁茁壮了我的胡须

我是个守夜的更夫

只身收获着四季的额纹

想方设法把衰老掐死

对许多强扭的事却毫无办法

谁吃了我的思念后

拿一颗亮露还我

让我梦到浸泡在海里的月

她翅膀坚硬

一点也不像小美人鱼

倒像水的肚脐化解噪音

将昨天的失落串成花环

挂在时间的祭坛上

我独自品味

人与人融合的快感

有幸看到了

落叶相拥化为泥土

是恋人拼命相啄的仪式

面对今天的生活

就像一颗半空中的眼泪

面对多重性格的大海

光棍汉

雾山纠缠正好构成

少女与猛虎约会的纱帐

你与寂寞相依

却催促笔亡命地犁着白纸

当月光吹开了窗帘

你摸一摸自己的唇还在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才抱起灰尘满面的吉它

弹你总是在五步之外爱她

又一个花开的季节

光阴长了一寸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夜夜对着你呐喊

醒着的风纠缠月影

重复唱着错过花期的歌

心跳着初心的节奏

失眠于每一个日子里

该怎样形容发能的诗呢？一些哲思？一些“乱”梦？一些勤磨的斧子砍切的意象？一些爱与恨钉心的声音？……

时而感到他很“灵”，灵如深山古寺荡漾而来的一杵钟声，悠悠……悠悠地回荡于人的心灵。时而感到他很“痛”,这些是生命的痛楚，也是洋溢着生命意识的一种抗争。时而感到他很“鬼”，鬼得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李发模

祝发能的作品，来自生活，来自现实，内容充实而厚重，处处能感受到他的艺术感觉独特而新奇。祝发能的艺术表达是自由流畅的,他用一些简洁的笔墨，将属于自已的那份艺术感受准确无误地表达了出来。这些将情感藏于形象之中的诗句，读起来那么生动，牵惹着人们的情绪。他既善于运用现代表现技法，又明白客观物象主体化和主观情感客体化的道理，他的诗作源于生话又充满主现精神，形成现实与梦幻融汇、内涵丰富、意象繁复的艺术特征。

——乔延凤

祝发能是一位“例证性”的诗人，他日常生活中所表现出来的性格、爱好和趣味与他的诗歌写作构成了一种“互文性”（即互为印证）的关系。他的诗歌写作最为鲜明与突出的审美风格和艺术特色是拙朴，拙朴在此具有质朴、自然、不善雕琢之含义。这个特点凸显出祝发能是一位着力追求诗意而不刻意追求技艺的诗人。因而，在祝发能的诗歌作品中，我们很少能见到什么复杂的诗歌技艺，更多的倒是能感受到诗人对于诗意本身强烈的追求。一般的说，祝发能通常是从自己的日常生活经历中取材，从中挖掘审美化的诗性经验，并加以某种具“原生态”效果的呈现。再就是，祝发能的部分诗作让人感受到作者不俗的创作实力与可观的艺术潜能，诗人对于现实的不做修饰的描写与叙述，而是充分感受到对于现实高度的艺术化变形与抽象能力，以及较为出色的艺术想象力和语言修辞能力。

——谭五昌

发能的诗几行就能抓住人，他是注重了“呼吸”的诗人，所以他的诗是好读的那种，一起一伏中潜隐着人生的大痛大爱、而又不故作惊人之语，这是功夫，有了这种功夫写出来的诗才是十月怀胎生下的“活”的宁馨儿。祝发能作品中透露出的沉缓淡定的气息，源自他低位体察土地脉动和生民疾苦的心灵，这样的体察才是真正神性的来源，藉此而论，祝发能是值得关注和期许的。

——马启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