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天赋禀异常,只是拼命而已--路遥随笔读后感(上)(附《平凡的世界》视频)

是的,拳击台。对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路遥。

路遥是《平凡的世界》作者,他去世的时候只有42岁,曾经让中央广播电台连播他的作品,是一部分人的精神导师。

路遥对于作品的要求异常严格,他在《早晨从中午开始》写道:

对一切常识性的、技术性的东西则不敢有丝毫马虎,一枝一叶都要考虑清楚,脑子没有把握记住的,就详细笔记下来。比如详细记录作品涉及的特定地域环境中的所有农作物和野生植物 ;从播种出土到结子收货的全过程;当什么植物开花的时候,另外的植物又处于什么状态;这种作物播种的时候,另一种植物已经长成什么样子 ;全境内所有家养和野生的飞禽走兽;民风民情民俗;婚嫁丧事,等等。在占有具体生活方面,我是十分贪婪的。我知道占有的生活越充分,表现生活就越自信,自由度也就会越大。作为一幕大剧的导演,不仅要在舞台上调度众多的演员,而且要看清全局中每一个末端小节,甚至背景上的一棵草一朵花也应力求完美准确地统一在整体之中。

如果说作品是一个沙盘,路遥就是以上帝视角来看待一切。他细致的规划了他架构的世界里的花花草草 ,绝对贴合时代、贴合风俗、贴合人物性格,一切草长莺飞、一切落花流水,都是符合逻辑的,都是自然而然的,绝对不带雕琢感,前提就是路遥耗费了生命的代价,牺牲了大量的时间、精力 ,在写作之外,路遥一度成为了“生活的白痴”,一切依靠弟弟打理,然而这种看似“白痴”的做法,那种抛弃先前《人生》带来的荣誉,像卡扎菲一样跑到沙漠里寻找心灵宁静、思考的过程,却成就了路遥写作的新高度。

《早晨从中午开始》中,路遥袒露了他创作《平凡的世界》心路历程:

我面临的困难时多种多样的。首先,我缺乏或者说根本没有写长卷作品的经验。迄今为止,我最长的作品就是《人生》,也不过十三万字,充其量是部篇幅较大的中型作品。即使这样一部作品的写作,我也感到如同陷入茫茫沼泽地而长时间不能自拔。如果是一部真正的长篇作品,甚至是长卷作品,我很难想象自己能否胜任这本属于巨人完成的工作。是的,我已经有一些所谓的“写作经验”,但体会最深的倒不是欢乐,而是巨大的艰难和痛苦,每一次走向写字台,就好像被绑缚刑场;每一部作品的完成都像害了一场大病。人是有惰性的动物,一旦过多地沉湎于温柔之乡,就会削弱重新投入风暴的勇气和力量。要从眼前《人生》造成的暖融融的气氛中,再一次踏进冰天雪地去进行一次看不见前途的远征,耳边就不时响起退堂的鼓声。

写作(小说创作)的确是件痛苦的事情,我自己尝试过创作短篇小说,有种力气使不出的感觉。因为缺乏对生活的感悟,对于基础素材搜集抱有浮躁的心态。这一面要向前辈路遥多学习。路遥认为,很多作家属于一招鲜吃遍天,他原文如下:

走向高山难,退回平地易。反过来说,就眼下的情况,要在文学界混一生也可以。新老同行中就能找到效仿的榜样。常有的现象是,某些人因某篇作品所谓“打响了”,就坐享其成,甚至吃一辈子..............

显然这不是路遥的追求,他在功成名就之际,做了巨大的心理斗争:

退回去吗?不能!前进固然艰难,且代价惨重;而退回去舒服,却要吞咽人生的一剂致命的毒药。

还是那句属于自己的话:有时要对自己残酷一点。要深刻认识到,如果不能重新投入严峻的牛马般的劳动,无论作为作家还是作为一个人,你真正的生命也就将终结。

路遥在创作《人生》之后,已经全国闻名,作品被演绎成电影。这时候,他在政治圈子也有了话语权,但是他仅仅把这种话语权用在了营造良好的写作环境上,作为铜川矿务局的宣传部副部长,路遥只身来到一个条件较好的陈家山矿,没日没夜的开始创作。开始了几百本中外小说的研读,开始了和一线工人同吃同住同思考共命运般的生活,他为了把握时代脉搏,通读了十年间全国的《人民日报》等各种报纸杂志,翻阅素材的时候,太过频繁,结果手指的毛细血管都磨破外露,疼的只能以手掌翻书。我们知道那个时代电脑还没有在中国出现,路遥完全依靠手抄的形式,完成了百万字的誊写。

万事开头难,路遥创作《平凡的世界》开头很不顺利,花费了三天才写出了满意的第一段,这让我想起了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他为这个作品的开头想了十几年,最终才创作出满意的惊艳世界的效果:

“很多年以后,奥雷连诺上校站在行刑队面前,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参观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当时,马孔多是个20户人家的村庄,一座座土房都盖在河岸上,河水清澈,沿着遍布石头的河床流去,河里的石头光滑、洁白,活像史前的巨蛋。”

亲爱的读者,请允许我带着你偷窥一下路遥在1980年代创作《平凡的世界》开头时候心里的翻江倒海,情绪迷茫,也许你会明白,你写不出来完全可以理解,像路遥这样的大人物尚且如此,路遥对于开头的痛苦描述如下:

可是一页未完,就觉得满篇都是张牙舞爪。

立刻撕掉重来。

新换了一副哲学家的面孔。似乎令人震惊。但一页未完,却又感到可爱和蹩脚。

眼看一天已经完结,除过纸篓里撕下的一堆废纸,仍然是一片空白。

真想抱头痛哭一场。你是这样的无能,竟然连头都开不了,还准备写一部多卷体的长篇小说呢!

晚上躺在孤寂的黑暗中,大睁着眼睛,开始真正怀疑自己是不是能胜任如此巨大的工作。

朋友们,你看,路遥在创作之初,遇到了巨大的心灵迷茫和压力困惑,他开始怀疑人生,怀疑自己的选择,怀疑自己都能力。

但路遥毕竟是路遥,在自我否定、自我加压、自我释怀、自我肯定、自我冲击之后,路遥终于跨出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一部,小说的开头在千呼万唤下出场了:

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没有到来。

路遥是个感恩生活的人,他曾经说过:

生活拯救了我,就要知恩图报,不辜负它的厚爱。要格外珍视自己的工作和劳动。一一无所有走到今天,为了生活慷慨的馈赠,及时在努力中随时倒下页义无反顾,你没有继承谁的坛坛罐罐,迄今为止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劳动所获。应该为此而欣慰。

路遥从小家庭贫困,从小吃不饱饭,父亲和伯父一度让他辍学,但是路遥憋足了一股劲,总是成绩名列前茅,让长辈很犹豫:要不让这个娃再念念书?学习这么好。凭着毅力和韧劲,这个八个孩子家庭的一员,居然考上了延安大学,毕业后成为了《延河》编辑部的文字编辑。路遥的成功不是一蹴而就,多年的编辑,锤炼了他“”毒辣“”的文字审美能力。’他鼓励年轻人出名,经常做伯乐。

路遥在创作《平凡的世界》最后章节的时候,恰逢中央广播电台播放他的《平凡三部曲》第二部分,中央广播电台给他的截稿时间在即,《黄河》杂志为了等他的作品竟然延期发行二十多天,路遥此时的心理压力巨大。路遥手指痉挛,用热水烫过后才恢复。

亲爱的朋友们,请跟随我再次走进那个时期路遥的心底,探寻这位矛盾文学奖获得者的所思所想:

起床后,我一边喝咖啡、抽烟,一边坐在写字台旁静静地看着桌面上的最后十来页初稿。一切所经历的有关这本书的往事历历在目,但似乎又相当遥远。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走过来的。在紧张无比的进取中,当我们专心致志往前赶路的时候,往往不会过多留心身后及两旁的一切,我们只是盯着前面那个唯一的目标。而当我们要接近或到大这一目标时,我们才不由自主得回头看一眼自己所走过的旅程。

这是一次漫长的人生之旅。因此,曾丧失和牺牲了多少应该拥有的生活,最宝贵的青春已经一去不返,当然,可以为收获的某些果实而自慰,但也会为不再盛开的花朵而深深地悲伤。生活就是如此,有得必有失。为某种选定的目标而献身,就应该是永远不悔的牺牲。

最后,请允许我用最近流行的毛不易的歌曲结束,路遥这颗巨星在盛年陨落,是文坛的遗憾,但是他丰富了中国人的心灵版图,让我们这些蜗居在一隅的人有机会领略陕西的风土人情,让我们这些出生在改革开放后的一代,体会文革一降的农村儿女的悲欢离合,感谢路遥,谢谢你的文字,让我们曾经哭过,曾经感动过,你真诚的文字打动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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