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旧事(七)出征(上)
第七章 出 征
(上)
全省武术比赛定在了九月下旬的星期六和星期日两天,在省武校进行。
下周就要去省里比赛了,每个人既紧张又兴奋。特别是周华,一年没见到吴箫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虽然不是经常挂念,可有时也会想起他。为什么一年了也不回来看看大家?为什么一封信也见不到?是在武校工作忙?是干脆没喜欢过自己?周华有些失落。也不知道和吴箫见了面会是什么情况,该说些什么,电视剧《霍东阁》也没什么心情看了。
临近比赛,才听说别的武术队有队旗、队名,还有口号。大家又开始琢磨了。
李克总是抢着先说:“中华队!”
“代表谁啊?”周鑫说,“出国比赛?”
是不妥!
“飞虎队!”赵四海的声音。
周鑫看了赵四海一眼,说道:“你是美国飞行员?那是抗日时候美国战机的队伍!”
“周华,你说。”周鑫和颜悦色地看着周华。
“琢磨不好。”周华看看常彪,“彪子,你说。”
常彪挠挠脑袋,笑笑,也没想好。
“小文哥,你说。”周华又看着刘文俊。
刘文俊看看周鑫、又看看周华,微微一笑,似乎有些神秘。
“笑啥!”李克看着刘文俊,“有话就说!”
刘文俊忍住笑,做严肃状,说:“我说了可别多想!”
“文哥,你就快说吧!”李克着急。
“华鑫队。”刘文俊说完就看看周华、又看看周鑫。
“好吗?”周鑫问大家。
“我看好!”李克说,“小文儿哥就是有才!”
“我也觉得好。”赵四海跟着附和。
周鑫看着常彪,眼神似在争取他的赞同票。
常彪面无表情地说:“也行。”
周华觉得这是刘文俊有意把自己的名字和周鑫的名字扯在一起,可也不好反对。
见周华没说什么,周鑫就说:“那就这么定了?”
“磨磨唧唧,定了!”李克好像有决定权似的。
周鑫又环顾一周:“那就'华鑫队’,口号还用周华的'磨练意志,强健体魄’。”
然后对刘文俊说:“文哥,做队旗的事儿,还得辛苦你。”
“好说!好说!”刘文俊点着头,“没事儿!”
星期三,“中秋节”。
下午下班后,周鑫提着两瓶“西凤”、两瓶罐头和一包月饼来到了周德清家。逢年过节,周鑫都来,周德清一家也似乎习惯了。
周鑫坐着和周德清说了几句话,也和周华说了一些下周去省里比赛的事情,然后起身就准备回去。
周德清想留周鑫在家吃晚饭。
周鑫说:“叔,今天'八月节’,我得回家了。”
“对对!”周德清想到今天是“中秋节”,“是该在家过,那不留你了,有时间来玩儿。”
周鑫出了屋门,何心莲、周华也起身相送。
到了院子里,周鑫似乎有话要和周华说,周德清、何心莲就进了屋。周德清小声对何心莲说:“小伙儿不错吧?”
何心莲说:“我看小华对吴箫好像有意思。”
周德清问:“你觉得妥?”
何心莲没说话。
“敢说吴老大不和吴箫说小华的身世?”周德清小声说:“他俩要是真成了,敢保证吴箫不会跟小华说?”
越是爱惜,就越怕失去。何心莲眨眨眼,微微点头。
院子里的周鑫从呢子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副皮手套,递给周华,略显紧张地说:“周华,天凉了,这个送你。”
周华稍稍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说:“谢谢你。”
9月23日,星期五,秋分。天气已经凉了。
上午七点,大舞台的运动场上,出征健儿整齐列队,等待领导讲话。因为有自己的徒弟去参加比赛,“花胡子”吴鉴海和“不倒翁”丁德柱也站在会场后面。这次,两位老人亲切地说着话,大有同仇敌忾的架势。
场地南边的杨树梢上,几只喜鹊“喳喳”叫。刘文俊抬头看看,觉得是好兆头。
观礼台上坐着县宣传部、教育局、工团委等单位的领导,黄成栋、周德清和周鑫也坐在台上。看来相当重视。
几位领导说了叮嘱的话、寄托的话、鼓舞人心的话。尤其是宣传部的崔主任,慷慨激昂:“队员们!你们肩负着全县三十万父老乡亲的重托,不要辜负乡亲们的期望,勇敢前行,大显身手!为队伍争光,为县里添彩!庆功酒等着你们!”
最后,黄成栋主任站起来,大手一挥,大声说:“队员们!出发!”
征用来的是县毛纺厂的大客车,正停在运动场东面的路上。
周鑫、周华和小三子他们组织队员上车,常彪和李克往车上放东西。
刘文俊因为女儿还小,虽然前来壮行,却不能前去参加。赵四海则因为去“北泉乡”接电布线,没有来。
“花胡子”吴鉴海托着那把用布套包着的刀,庄重地递给小三子。小三子双手接过,对吴师傅深深一个鞠躬,上了车。
“不倒翁”丁德柱右手一抖大枪,看着周华:“丫头!给!等你回来!”周华接过去,也是向丁师傅一个严肃的鞠躬,转身上车。
周鑫向前来壮行的领导和几位师傅摆摆手,最后一个上了车。
车辆启动,带着家乡的希望和祝福,在众人的视线里远去。
观礼台后面的邓小虎依然是羡慕地眨着大眼睛。
县城距离省城将近三百公里,周鑫算了一下:按这个车速,六个小时能到,也就是下午两点,再加上中午吃饭时间,到省武校可能是下午三点多钟。
一开始,大家还很兴奋,说说笑笑很热闹。快到中午了,就有沉思的、打盹的了。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周鑫也把米黄色风衣搭在靠背上,闭了一会儿眼睛。
周鑫抬起左手腕看了一下表,十一点多了。见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路边有几家饭馆,周鑫就让司机放慢速度。见一家饭店门前停了一辆大客车、店门开着,周鑫觉得这家店会有人吃饭,也让司机把车停在了饭店门前。
进了店里,看见两大桌的人在等着上菜上饭。看他们的衣着,有的像是老师、有的像是学生,听他们说话,才知道他们也是去省里参加武术比赛的。周鑫就主动上前搭话。一询问,是邻县的,一个名叫王贵明的男教练和一个名叫李淑艳的女教练,他俩带着县里“鲲鹏队”的十几名队员去参赛。
周华、小三子他们也找了两张桌子坐下。这时,苗壮就看“鲲鹏队”里有个手拿齐眉高木棍的男队员。苗壮走过去,看着他。那男孩儿淡淡的眉毛,小眼睛、单眼皮、幽黄的眼珠,也抬眼看着苗壮。
“你也会棍法?”苗壮看着“黄眼珠”手中的木棍。
见对方没说话,苗壮又问:“会啥棍法?”
“'七星棍’!”男孩儿声音有些尖利。
苗壮伸手就要去摸那木棍。
“黄眼珠”把木棍往怀里一带,问:“你也会?”
“'拐子棍’。”苗壮说。
男孩儿眨巴一下眼睛看着苗壮的腿:“没听过。”
“厉害吗?”苗壮看着木棍又问。
“没见过?”男孩儿反问。
“见识见识呗。”苗壮好奇。
“走!”男孩儿说着起身往外走去。苗壮跟着出去。
男孩儿站定,木棍往地上一震,“哈!”地一声耍开了。
虽然动作连贯,却没有力量,即便呐喊声挺大,却没配合发力。
看男孩儿演示完套路,苗壮没什么感觉。
男孩儿说:“你呢?”
苗壮说:“我的锁车里了,用你的行不?”
男孩儿把木棍递给了苗壮。
苗壮“寒江独钓”起势,动作时慢时快。快时携带风声,慢时蓄力待发。最后“二郎担山”接“旋子”、劈叉落地亮相结束。
黄眼珠男孩儿小眼睛瞪瞪着看完,没说话,拿过木棍进屋了。
车辆启动,跟在“鲲鹏队”的大客车后面。尘土飞扬。于是司机放慢了一些速度。
车辆经过一个偏僻的村子,路面坑坑洼洼。见周鑫直皱眉,司机说:“这路还行呢!再往前面'青龙沟’,那个上坡下坡、下坡上坡,真他妈遭罪!”
“听说'青龙沟’那儿爱下雨?”周鑫问司机。
“爱下雨?”司机说,“老厉害了!”
周鑫看着车窗外面。
司机接着说:“前年也是'八月节’没过几天儿去省城,还下雪了呢!”
“听说那儿冬天雪也很大。”周鑫继续看着车窗外面。
“老厉害了!”司机说,“也他妈不知道啥鬼地方。”
一个小时之后,车辆穿过一片道路狭窄且蜿蜒的芦苇地,前面就是“青龙沟”了。
“看!”司机示意周鑫看前面的道路,“那坡度,大雪天都他妈爬不上去!”
周鑫没来过这里,听司机这么一说,就向前面张望:道路是不好,坡度很大。
“下坡就好走了。”周鑫还是看着前面。
“哼!”司机说,“下坡得踩刹车,路老滑了!”
“夏天没事儿。”周鑫说。
“也就夏天吧,冬天我可不来!”司机说。
司机和周鑫一边说着话一边开着车。
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大家都感觉到了颠簸。
又上了一个缓坡,司机说:“再往前,过了路口儿道就好啦。”
“师傅!师傅!”李克又喊,“停停车!”
“干啥!”司机问。
“有人要'方便’。”李克说。
“刚才咋不'方便’?”周鑫说着看向司机,“师傅,停一下吧。”
司机停车。苗壮和几个学员急忙下车,跑到车后“方便”。
怎么好像有水滴落到脸上了?苗壮仔细向空中看着:真有稀稀拉拉的雨滴。
一阵秋风掠过,苗壮打了一个寒颤,系好裤带,抱着肩膀跑上车。
看他好像很冷的模样,小三子问:“冷?”
“冷!”苗壮说,“刮风了,差不多要下雨。”
周鑫抬头看看阴沉的天空,一片黑云在前面慢慢飘动。于是对司机说:“师傅,开车吧。”
发动机“呜-呜-呜,哒、哒”的声音传来,可车辆却无法启动。
司机打开引擎盖子,看了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毛病,嘟囔着:“奇了怪了,咋就打不着火呢?”
再去发动,还是不能启动。司机又掀开引擎盖子,这儿看看、那儿摸摸,就是找不出毛病。车辆依然无法启动。
司机叹了口气,很无奈地往座椅上一靠,点上一支烟。
周鑫说:“不是没油了吧?”
司机欠身看看仪表盘,说:“不是,都没毛病。”又靠在座椅上吸烟:“鬼地方!邪门儿!”
周鑫站起来,对司机说:“要不下车推推?”
“我看只能试试了。”司机把烟往窗外一扔。
“下车!”周鑫说,“上后面推!”
所有人都跟随周鑫下车。周华、小三子、常彪和李克先到了车后,学员也都跟过来了。
“女学员靠边!”周鑫说,“用不上那么多人。”
看周华要伸手,周鑫说:“不用你了。”可周华还是把手放在了车尾。
“一二!一二!”周鑫喊着号子。
有用手推的、有用肩膀顶的,也有男学员在周鑫、小三子几个人身后推他们后背的。
因为是上坡,车辆前进得非常缓慢。
每个人都累得冒汗了。
“再加把劲儿!”周鑫喊着,“一二!一二!一二!……”
一阵冷风卷起尘土,接着淅淅沥沥的雨点洒落下来。
“下雨啦!”有的学员喊道。
“快!雨大就麻烦啦!”周鑫鼓动着大家。
“一二!一二!……”
可车辆前进的速度太慢,无法启动。
大家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地喘着气。
风阵阵袭来,雨纷纷飘洒。
大家感觉那风是故意把雨滴往自己身上打一样。
“都先上车。”周鑫也很无奈。
大家在车上就这么坐着,谁都不说话。
见周鑫又要下车,司机说:“别推了,白费!等等,看有没有过路车,帮拽一下。”
周鑫愁眉不展地坐下。
大家都焦急地看着前后的道路,期盼有车出现。
等待是最难熬的。车厢里静悄悄。
“有车!有车!”看见前面一辆“大解放”开过来,李克兴奋得急忙大喊。司机赶紧“嘟嘟!嘟嘟!”按响车喇叭。
也许是“大解放”的司机没明白大客车的意思,也许根本就不想停车。“大解放”就这么开过去了。大家刚刚燃起的希望,随着“大解放”在雨中渐渐消失而失落。
“又来一辆!”李克看前面蒙蒙雨雾中又出现了一辆“大解放”。
大家听了赶紧回头往车前面看。大客车司机又是把车喇叭“嘟嘟!嘟嘟!”地按个不停。
可是,“大解放”在前面的路口左转弯。大家眼睁睁看着它走远了。
“不行!”周鑫说,“我下去截车!”
周鑫说着跳下车,向前面路口跑去,又回头喊:“你们看着后面!”
李克、小三子和常彪也急忙下车,来到大客车后面的路上。
细雨蒙蒙。一阵风掠过,就伴随一阵大的雨点儿。
周鑫的脸上沾满雨水,头发湿了、衬衫湿了,可他还在路口处左右张望。
李克、小三子和常彪也是一脸雨水。
“李克!三子!你俩快上车!”常彪说,“我自己就行啦!”
“没事儿!”李克和小三子坚持着。
“快上去!一会儿再下来!”常彪推着李克和小三子。他俩只好上了车。
看见肩头浸湿的李克和小三子,周华急匆匆地跑下车,对常彪喊:“彪子!你也上车!”
常彪见周华跑过来,就说:“周姐,我没事儿!”
“你快上去吧!”周华又推着常彪。可常彪坚持在路上向远处看着。
这时,苗壮和几个学员也跑下车,把上衣外套脱下来,就要披到周华和常彪的身上。周华赶紧说:“你们快把衣服穿上!别感冒!”
常彪赶紧推着几个学员。几个学员拿着衣服上了车。
“彪子!看!”周华弯着腰,一手搭在额前、一手向车后面的路上指着。
是出现一辆大车。
近了!
近了!!
一辆蓝色“日野”开了过来。
周华和常彪激动地站在路中间挥舞着手臂。
“日野”司机很热心,问清情况后,赶紧跳上车厢,拿下来一根拖车钢丝绳。
李克冒雨趴到车下面把钢丝绳系好。“日野”一加油门,大客车终于发动了!
“谢谢师傅!谢谢师傅!”周鑫、常彪等人感激地对“日野”车司机说。
“出门在外,客气啥!”司机说着,收好钢丝绳开车走了。
见周华上身只穿着针织线衣,拿着运动服外套在用力甩,周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向副驾驶位置。
周鑫拿起搭在靠背上的风衣,回身递给周华,关心地说:“穿上,别着凉。”
周华看着周鑫身上的衬衫也被雨水淋湿了,就说:“不用啦,你衣服也都湿了,快换上吧。”
“还没练功出的汗多呢!”周鑫满不在乎地说着,把风衣披在周华身上,“穿上!”
周华感觉很温暖。
作者简介
闲倚天边,本名张涛,1965年农历八月十五出生。大庆油田有限责任公司员工。喜好古典诗词曲赋、传统武术、建筑雕刻、硬笔书法……秉持“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理念,同道为友,共同进步。
许我一寸光阴,还您深度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