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美是清秋】刘绍文 || 丰满或单薄的秋歌（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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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满或单薄的秋歌 · 组诗
◎ 雨追着雨去往秋天的路上
一群乌云纠集另一群乌云扑向旷野
新栽的秧苗在风中颤抖
插秧的人光着脚丫在田埂疾走
雨追着雨寻找安身之地
在双溪，庄稼收割完还未晒干归仓
二十天中稻田又要深耕灌水
抢在立秋前栽上二季水稻
村庄的后生已不愿种田，他们不懂农事甚至
忘记五谷的模样
父辈的劳作带有某种仪式感，仿佛石人殿的
经诵穿过风雨的时令
三五斗，丰满或单薄
雨线一样刻在深深浅浅的额纹
◎ 故乡的秋天在异地的空中纷飞
故乡的秋天在异地的空中纷飞
漂泊的行者
无法割舍难以把握的归途
父亲在壮年已准备好百年后的棺材
隔些日子从阁楼上取下，一遍遍漆上桐油
或红漆
——那皈依泥土的心魂
在苇岸抬起一畦畦渔汛的槠溪
蜻蜓惯用它的尾翼轻点波澜，生命孕于
飘摇的水草
直到秋萤点亮黎明前迟归的星辰
直到石人殿的钟声落在父亲扬起的镰刀
镰刀的锋芒敏捷消瘦的去路、来路
从初醒的炊烟到田埂弹唱的秋光
飞翔的距离牵扯数不清的念想
匆匆回眸，已成清欢
◎ 丰满或单薄的秋歌
没有下雨的晚秋
灵山选择了缄默，时间的线条擦亮茅草的
锋芒
锋芒摇曳，阳光滚过沟沟坎坎
收割后的梯田空闲下来
山雀，田鼠，野兔，刺猬，忙碌于龟裂的
泥土
遗落的谷穗只有搬进巢穴，冬天才不至于
忍受饥饿与寒冷
断流的谷壑泛着耀眼的白光
鱼，虾，螺蛳的尸骨腐在干瘪的溪石上
野山楂熟了
秋蝉隐伏荆棘叫着燥热
急飞的山鹰追赶匆匆的流云
没有星光的夜晚
飞渡的霜风压迫了烟峰的呻吟
涌动的林涛漫向早已安歇的村庄
屋前的苦楝树，打谷场上的麦垛以及
石阶缝隙旁若无人的车钱草
这些与泪水有关的事物卑微地活着
稻草床上佝偻着瘦弱的母亲
她的梦还停留在白天的鸡零狗碎
父亲失眠了，黄烟斗明明灭灭
明灭的火星依稀照见了
不愿种田而流浪异乡的子孙
子孙的背叛，使刻板的祖训也显得苍白无力
疼痛野草似的疯长，刺穿了漆黑的山野
漏风的瓦楞下，耕牛舔着新添的鞭痕
鞭痕深处，板结的泥土仰视临空穿越的高铁
与车流
萤火虫置身事外，无忧无虑地提着灯盏游荡
黑暗里，它比在光明中更清楚地看清了秋天
的模样
◎ 晚安，松山湖
秋夜静的只剩下一湖迷离星光
景随步移，月光在心里进进出出
芦苇花摇曳，栖身水草鸥鹭的浅眠
云和月相逢在临水的廓桥
它们已经走过很久远的光阴
才得以进入彼此的世界
紫琴珊瑚错过了花期，纯真尽显
毫无顾忌地热闹开放
开始一场真正意义的爱情
月光潜入了湖水，柔柔地轻唱渔歌
垂钓的人静默了夜色
萤火虫离开花草飞向另一片柳枝
绕湖骑行的单车刺穿白天积攒的浮尘
空留湖风回味季节的沧桑
云月的呢喃缠绵了湖岸的灯火
睡莲和倦鱼脉脉道声晚安
◎ 月光落在桂花上
秋声凉。白天忙活的梯田静下来
新收的稻谷还堆在屋前泥地
妇人坐在桂花树下
满月无声
老头躺在稻草床上，下身偏瘫
他的叹息漫过窗外的夜色
儿子考上了研究生
费用还没着落
想到这，妇人抓扯半白的头发
清泪涟涟
秋虫欢叫，风起
桂花落了一地
月光轻浮银白的馨
◎ 雨秋
突如其来的雨醉落野旷，一畦秋菊嘤咛花语
滑爽的风吹送，山鹰去留两茫茫
杜鹃的骨朵娇含雨红
心手相握的路径没入荆茅缠绕的泥泞
扑向阡陌扑向飞絮渐远的光影
多少次云里缠绕
多少次烟岚守望
而今决绝
突来的雨落于萧萧秋声
◎ 一抹枫红满目秋
又在一起了，爱人
在辽阔的，寂静的，令心绪起伏的时节
出彩的语言尽染旷野
熟了的山果一次次灵动鸟雀的翅呜
秋枫醉红了境湖的蝉翼与波影
穿行乱石的清流簇拥无名花的芳菲
苞谷，麦芒，稻穗忙活了整个秋天
层次丰满的韵歌回响
野风送走苍凉，阳光惜别离愁
云林深处的十里长亭，偶尔几点晚钟
瓦屋下，竹篱边，梯田上
相爰的人手握得更紧
◎ 风声先于露水来临
风声先于露水来临
苔草的霜白在暖阳下消散
空留野旷的雀鸣
风铃木摇曳的金黄再次别离
花语遍地
泊在苦菊的蜜蜂
决绝地飞向更芬芳的一朵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摇摆不定的枝头丈量蜂翅的距离
终归趋于平静
秋天的伤痕只等时间弥合
◎ 在花语中找到最初的模样
都说时间可以疗伤
开过的花却将它一次次的煎熬
这一剂苦药
融入骨髓的五味子，陈皮，白术，当归
无情地晾晒在阳光之下
凤凰树拉不回昨天的诺言
风铃木失忆了
芦苇荡的飞絮挣脱风声的手掌
结局已不重要，经历了花开的甜蜜
所有的痛都可以在晚秋的花语中找到最初的
模样
溪湾还是那片溪湾
潜入波澜的鹭鸣反复推开缠绕的苔草
一次次陷入更深沉的冰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