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他只拍牛逼的电影


“我为观众提供的绝对不是白开水,我要造酒,然后与大家在影院同醉。”


前两天小十君正刷微博,突然发现一张西安城墙的路透照。

原以为只是网友随手一拍,瞥了一眼,没料想却是姜文新片《侠隐》的拍摄现场。

这是姜文头一次指导武侠电影,改编自张北海的同名小说。

从北洋南国的《让子弹飞》到北洋东国的《一步之遥》,姜文即将迎来“北国三部曲”的最终收尾。

希望这部被称为民国繁华顶点的作品,能让姜文真正找到他想要的真相。

故事时空背景距今不远,讲述1936年的北平,少侠李天然为寻找师门血案真凶,深入古都的街角楼巷。

想来距他上部电影,已过去三年光景。到新片定档的2019,我们再次看到姜文的手笔,又消去五年时光。

要说十来年前,五年一部电影,并不算夸张。但在如今的电影圈,思来想去也难找同类项。

不知何时开始。短周期、快回笼已经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行业准则。一年一部算是标配,两年一片已显漫长,三年以上实属异类。

业内大佬看到你,只会意味深长撇撇嘴,对外赞你精雕细琢,对内说你不可理喻。

但小十君一直对“异类”情有独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大家聊一聊姜文。

做出这个决定并非易事,姜文已然被贴附无数标签,冠上诸多光环。

他作为一位导演,无论业内业外,地位实在特殊。

才华横溢,个性极强,心比天高,再多形容词也难堆叠出一个完整的姜文。

拜姜教把他视作不世出的天才,认为其作品是电影史上的独立章节,无法复制也无法模仿,相比哪位大师也不逞多让。

倒姜派则不以为然,虽然承认姜文独具才气,但却对他的卖弄张狂暗撇嘴角。说姜文是个过度自恋的疯人,只知拔腿狂奔,却不顾观众跟不跟得上。

但或许我们都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把主观臆测视为理所当然。像善使精神胜利法的阿Q一样,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强求对方形象要与我们的理想一样。

就像王朔所言,“中国是个极其阴柔的民族,审美趣味却如纳粹,偏好崇高壮美。”我们天然把姜文视为传声筒,却不知他最为不屑的,就是与群氓把酒欢唱。

也难怪,姜文实在有些特别。普通观众,资深影迷,知识精英,甚至官僚喉舌都对他爱大过恨。

一面称其荷尔蒙四溢,一面对作品中的隐喻及信息大加褒奖。他站着挣钱,坐着挥毫,完全不屑传统的留白技巧,以桀骜不驯的才情,和自视甚高的优越,将粗狂与纵欲,虚无与不恭,全部揉进那装着菲林的画框。

从《鬼子来了》中的人性隐喻,到《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幻灭浪漫,乃至《太阳照常升起》中的魔幻现实。

姜文的电影,场面精致,人物丰满,但在单纯的叙事技巧之外,又附加了诸多可供玩味的言下之意。

就像史铁生对姜文的评价:“电影,尤其声色犬马、名利昭彰,不像写作,天生来的是一种寂寞勾当。然而大隐隐于市。在这汹涌的市场激流中,匹马单枪杀出个姜文来,直让人感叹造化不死。”

但想要在一篇短文中梳理出姜文那浓烈灵魂,实属不易。所以,这里就姜文最为人熟知的几部作品浅谈三分。

▼一棵树想长大,自然要生出枝杈▼

了解一个人,从成长身世入手,是最为自然的方法。

现时银幕中的姜文,继承了父亲仪表。身材高大、胸膛挺括,时而连鬓时而落腮的胡茬,棱角分明的下巴,低沉洪亮的嗓音,男性荷尔蒙四溢。

但少年时分的他,却瘦削而青涩,唯独眼神中的沉稳,让人一眼就能从照片中分辨出来。

如果把陈凯歌视为一杯浓茶,把冯小刚视作一扎生啤。

姜文就是壶烈酒,一入喉管,热辣与甘冽并入心怀。

姜文生长在北京东单的一处胡同,毗邻空政话剧院与北京人艺剧院。

也正是这种地理上的优势,让姜文在上学期间,就结识了同学英达洪晃,也间接与北京人艺所倡导的演艺风格结下渊源。

与出生军区大院的崔健王朔等人不同,姜文并不属于大院子弟范畴。

父母作为60年代前迁入首都的“新北京人”,身居普通干部之位,有着乌托邦式的政治理想,也经历了残酷无情的文革幻灭。

与每个出生北京的电影人一样,姜文对于大院和胡同,有着独特的感情。但两类人群的文化营养,又让姜文从幼年时分,个性就徘徊在分裂与融合之间。

他对胡同的依赖,对大院的钦羡,让他在高傲中暗藏自卑,在理性中夹杂冲动,在热情下预留克制。

二锅头,军大衣,搪瓷杯,老毛餐厅,种种分属于大院精英和胡同串子的老物件,不仅是姜文的童年记忆,也是构建他精神世界的砖瓦泥墙。

在上世纪80年代,姜文考入了中戏表演本科。在文革的血雨腥风过后,学园里的师生也逐渐可以自由呼吸。

据现在中戏的教职员工回忆,姜文所在的80届那班,算得上最出人才的班级之一。

姜文本人的学习经历,如今成了教学时的经典案例。

一次上课时,老师批评姜文总是神游太虚,而姜文慢慢悠悠拿出用铁丝捏成的老师侧面像,告诉对方这是自己临时创作的艺术品。

而说起姜文那出名的分镜本,看来也是当年创作力的一种延续。

这是正常画风的分镜本:

这是姜文风格的分镜本:

小十君也就不做评价了,反正姜导您能看懂就好……

大学四年转眼即逝,刚毕业的他于电影《末代皇后》中出演溥仪。虽非主要角色,但在上学期间苦练的演技,让姜文的表演风格明显压下别人一头。

他对表演艺术的敏感与逆向思维的能力,让刚20出头的姜文,在人物塑造上已然一副成熟演员的模样。

不像今天的小鲜肉们,总是张口闭口“我很努力”,那时的姜文,则是身体力行,用实力告诉别人“我就是演的比你行”。

时隔两年后。姜文又出现在张艺谋拿下柏林金熊奖的电影《红高粱》里。

但这一次,他是主角。

说起那时的姜文还算年轻,很多人都怀疑他如何驾驭如此彪悍的西北大汉。肉体健硕,形象土气,光秃秃的脑壳里却拧着一股不会泄的豪情。

而据张艺谋后来所说,他在拍摄《红高粱》之时,得到了姜文的许多助力。

从对戏的设计,到表演方面的规划,电影中张扬的生命活力,和蓬勃的热情,都有着姜文的很大功绩。

除此之外,姜文还出演过许多风格迥异的角色。

从秦始皇到李莲英,从流氓到小贩。姜文总是能够轻松把握戏服下的角色心理,将他们的渴望与恐惧,梦想与迟疑展露无余。

总有一根枝杈,会长成主干

有人说姜文是一位伟大的演员,他擅长捕捉角色身上的民族情绪。也有人说如果姜文继续演下去,所获成就将不可限量。

但他显然更想说些自己的东西,用这些年积累的东西,创作出属于自己的电影。

姜文的电影之所以特别,正因为他能自由游走于阶级之间。他不仅理解精英阶层的苦衷,对普通大众也饱含宽容。对不同尺度、语境的把握,将娱乐性与艺术感交融一体,也让他把真正抱负隐于晦涩。

于是,我们便看到了独一无二的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

这部让夏雨拿下威尼斯影帝的电影,改编自王朔的小说《动物凶猛》,收获金狮奖提名,与金马奖最佳剧情片殊荣。

在电影创作的八零末九零初,正是中国文化产业的黄金时代。从音乐到电影,乃至文学,涌现了一大批优秀作品。

但相比摇滚乐的愤怒与呐喊,王朔的原著更多是以言语的狂欢,解离理想崩塌所致的空虚。

他曾经拥有,才能体味丧失后的错愕。相比余华等作家,因肉体困窘而衍生出的荒诞。王朔的作品,来自海市蜃楼蒸发后,面对虚无的迷茫。

而姜文对于原著的处理,则是在油嘴滑舌之上,增添些许严肃性。

有着天然优越感和过人思维的姜文,第一眼就看到理想主义的土地上,生出了一朵物质至上的鲜花。

说来也巧,90年代初期的国产电影业可谓一片萧条。香港电影进入大陆,好莱坞大片席卷市场,传统电影厂制度在亏损中挣扎彷徨,大量电影人转投电视剧行业,而姜文却选择逆流而上,去拍电影。

很多影评人认为,《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充斥了太多青春期的冲动与暴力,对于文革时代的反思却显得浮皮潦草。

在电影开始,夏雨透过望远镜四处窥视,从窗口到床下,镜头外的政治运动风起云涌,但此刻文革的苦痛,却未能压过男孩的青春性萌动。

一眼看去,电影中尽是大院子弟的无所事事,放浪形骸。

打架、吹牛、泡妞、偷看成人电影,他们一边幻想着受人敬仰,一边又滑向堕落迷离。

但另一方面,街头巷尾,又都是宣扬奉献与文明的主旋律声音。

但这正是姜文独到的隐喻手笔,他最善利用并置与对比,将崇拜和反思同时呈现于画面剧情。

夏雨饰演的主角马小军,在国际歌中骑着自行车前行,但手中提着的板砖,却让这场表演,犹如浪漫婚礼上的血腥斗殴。

双重对比,让革命语境下的原始欲望,得以完全结构。姜文正用此种电影告诉你,你所以为“阳光灿烂的日子”,并不如你想象的那样美丽。

而饰演父亲的王学圻,与饰演母亲的斯琴高娃,也颇似姜文父母的形象。据说也正因如此,姜文才费尽力气请来二位。

实际上,姜文在选择接拍本片之前,已经有了若干拍摄计划,但最终因和王朔的私交甚密,选择了《阳光灿烂的日子》作为首拍。

在电影大获成功后,拿奖拿到手软的姜文却立刻开始了自我突破,带来了如今依然被人津津乐道的电影《鬼子来了》。

很多人把这部豆瓣评分9.1,获得戛纳金棕榈提名评审团大奖的《鬼子来了》誉为姜文导演作品里的最高峰。

相比以往略带感伤的色彩,姜文在这部电影里,却有着尼采式的桀骜。

普遍看来,《鬼子来了》的故事里,充满着嘲讽与揭露。姜文镜头下的民众,怯懦无助,短视愚蠢,被自己的小心思逼入无法回头的死路。

挂甲屯一村的百姓,提到杀鬼子一事就再三踌躇。

手握生杀大权的马大三,把鬼子和汉奸,当亲爹娘侍奉。

甚至在接受采访中,姜文还一再强调了他想战胜国人记忆中对日本武士刀的恐惧。

但其实很多人却忘却了电影中的另一层假设。电影结尾时,全村男女老幼,面对鬼子的屠杀可不是坐以待毙,而是全员出动。

马大三在面对死亡的一刻,依然能够怒目圆睁,对鬼子投去仇恨的怒火。

之前纯黑白的影片色调,在此刻也突然变得鲜红。

淋漓鲜血,将两种不同现实并置一处,映射出姜文没有直言的暗语:“这种表面上的怯懦,其实只是善良的过了头。”

而在一次采访中,姜文否认这部电影反映了历史。

在河北附近出生的他,认为自己心中有很多历史,而这部电影则类似自传。他在自我回顾的过程中,反思我们变成受害者的原因。

但电影的口碑,并不能阻挡有关部门的怒火。《鬼子来了》刚在戛纳获奖没多久,姜文就得知自己闯了祸,不仅电影没法上映,自己也被禁导多年。

所以,直到7年后,我们才再次看到姜文的名字出现在导演之后。

颇值得玩味的《太阳照常升起》六字,既像对失去年华告别,又像作者导演身份的绝笔。

太阳刚升起的时候,票房惨淡,评论界哗然,所有媒体众口一词都是看不懂。

周韵是不是真疯?黄秋生到底因何而死?结尾舞蹈到底是何道理?

种种看似不合逻辑,相互否定的故事结构,远远超出当时观众的普遍欣赏水平。

所以,也就有人把它称作意识流,亦或是魔幻现实主义意识流。

不仅打破了时空节奏,姜文还在电影中加入了不少标志物。

写着“尽头”二字的巨手;

鲜花中的新生命;

以及装饰华丽的火车。

这些与场景看似格格不入的物件,其实是提示观众这不是一部故事片的手段,却让当时的人们更加困惑。

这也难怪,从微言中品出大义,从幽默中觉出黑色,从针孔中看到山河,从来都不是无师自通的容易活儿。

在电影最后的结尾处,沙漠里的奔驰,让小十君看到了姜文的伤感,这个流淌着南斯拉夫流浪者血液的导演,似乎看到了这部电影将被无限低估的未来。

是的,这正是姜文的一种骄傲,直到如今他也不承认《太阳照常升起》的失败,也不承认《一步之遥》是烂片。

除了政治隐喻与放浪才情。在姜文商业上最成功的作品《让子弹飞》中,我们也能瞥见他纯熟的台词功底。

说起现在的国产电影,演员一张口就出戏已是常态。要么雷人到焦,要么就是生硬书面。

现实中的谈话,不需要句句哲理,字字珠玑,国人习惯的表达,是用类比和隐喻,传达潜藏的信息。

看这酒桌上,只消一张口,不仅幽默风趣,字里行间人物形象性格,便跃然眼前。

“汤师爷,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你喊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惊喜?”

而要把姜文这人说全,实在不是一篇文章所能囊括。所以小十君在这里也只能泛泛而谈。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世人总对天才抱以无限希冀,又在暗地希望他摔得很惨。

姜文就像是这样站在风口浪尖,人们一面称道他电影中可供解读的丰富内涵与历史观,一面却未曾看见,他在电影基本功上的纯熟老练。

有人说姜文作为电影人,其实有些悲哀,因为他脑袋里的东西,太少通过电影表现出来。

但在小十君看来,能够享受这种奢侈悲哀,也只有姜文一人。他就像是使得一手峨眉软剑的粗犷大汉,在诡谲缭乱的剑法下,是苦练多年的内功积淀。

所以,感谢姜文,感谢他能在这满地行活,满屏网大的时代,还能以烟灰和烈酒,勾兑出才华横溢的好片

啊不对,他不拍好电影,他只拍牛逼的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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