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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幸福(Bliss, and Other Stories)

【作者】凯瑟琳·曼斯菲尔德(KatherineBeauchamp Mansfield)

作品简介

作者通过细腻的笔触刻画了人物激烈的内心冲突,每个主人公的生活在别人眼里都是幸福而快乐,她们或人到中年,已为人母;或感情纠葛,寻寻觅觅;或情窦初开,充满期待;她们可能是物质富足的中产阶级,也可能是身处底层社会,为人使唤,也可能是充满理想的青年,她们的生存处境显然不像物质条件所体现出来的那样平和和安静,时而惊喜,时而焦虑,时而悲愤,内心永远没有安宁的一刻,表面上的幸福,实则掩盖着更大的不幸。

作者简介

凯瑟琳·曼斯菲尔德(KatherineBeauchamp Mansfield)(1888 - 1923)出生于新西兰,短篇小说作家,被称为新西兰文学的奠基人。著名作品有《花园酒会》《幸福》和《在海湾》等,被誉为新西兰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享有“短篇小说大师”称号。她的全部创作都指向女性的生存处境,她以独特的形式,对女性解放这个重大的社会问题提供了文学的解救之道。

人们说她像D·H·劳伦斯,又跟弗吉尼亚·伍尔芙有所类似。她创作的年代伴随着孤寂无着和病痛的折磨,她的作品因而较多涉及家庭事件和婚姻的不幸。她刻画人物细腻入微,时常在细节上精雕细刻。在她辞世多年之后,她对短篇小说这一文体的影响才渐渐被人们所认识和承认。

精彩段落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那家小咖啡店如此着迷。它脏兮兮的,还有些令人伤感。这并不是说它有什么特色能从其他一百家咖啡馆中脱颖而出——它根本没有;换句话说,也不会有同一类的怪人每天都光临这里,你只要坐在自己的角落中就能认出他们,并且或多或少找出识别他们的窍门(有的人难以辨认,那是因为他们带有浓重的口音)。

不过我祈祷,你们不会觉得括号里的内容是我对人类灵魂神秘性的谦卑忏悔。根本不是;我不相信人类的灵魂,从来不信。我觉得人就像旅行皮箱一样——装满了一些东西,启程出发,然后被四处乱扔,颠来倒去,再被用力丢下,失而复得,半箱子行李不翼而飞,或者整个箱子塞得满满当当,直到最后行李员把它扔上终极列车,呼啸远去。

虽然只是些旅行箱,它们的经历才惊心动魄呢!我看到自己站在它们面前,你知道吧,就像海关官员一般!

“您有什么要报关的吗?有没有葡萄酒、烈性酒、烟草、香水、丝绸?”

首先令我犹豫的时刻是自己在用粉笔乱涂乱画之前会遭到糊弄,另一个犹豫时刻就是在那刚结束时,我是否经历了此生最令人兴奋的两个瞬间。是的,对我来讲,它们就是如此。

不过在发表这番颇为牵强且无甚新意的长篇离题话之前,我想说的其实非常简单。这个咖啡馆里并没有要被检查的旅行箱,因为这儿的客人,女士们和先生们,根本就不会坐下。不会的,他们就站在柜台边,其中有几位从河那边过来的工人,每人身上都是白面粉、石灰或其他什么东西。还有几个当兵的,他们会带着身材苗条、肤色黝黑的姑娘来到这儿,她们耳朵上戴着银圈儿,手臂上还挎着篮子。

那位夫人又瘦又黑,她的面颊和双手都是白色的。在某种特定的灯光照射下,她看上去几乎是透明的,灯光从她的黑色披肩照射过来,有种奇特的效果。不忙的时候,她会坐在一张吧台凳上,总是把脸冲着窗外。她那双有黑眼圈的圆眼睛会四下张望,目光会追随着往来的人们,她倒不像是在找什么人。也许十五年前,她希望找到那个人,而现在她那个姿势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你能从她疲惫和无望的神态中感受到这点,至少早在十年前她就已经放弃了......

咖啡馆里有个侍者。他没那么感伤——也远远说不上有喜感。别让侍者说出什么听起来令人称奇,实际上却完全无关紧要的话(就好像一个穷光蛋在咖啡壶和红酒瓶之间纠结,却并不指望能拿点儿什么东西)。他头发花白,双足扁平,面容憔悴。他又长又脆的指甲要是划在你递过来的两苏的硬币上,简直能搞得你心烦意乱。当他没在桌前服务或轻轻弹开一两只死苍蝇的时候,他会穿着那条超长的围裙站在一边,一只手扶着椅背儿,另外一只手臂上垂下一条脏兮兮的餐巾的三个角,等着自己因为和某起谋杀案扯上关系而被拍了照。“命案现场的咖啡馆内部”。你都见过到他无数次了。

每个地方都有一天中最繁忙的时候,那时才显最具活力吗?这并不完全是我的意思。我想说的更像是这种情况。确实有这样的时刻,你会意识到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好像有人正恭候你的到来,其实这纯属偶然。所有事情都为你安排好了——等你大驾光临。当下的主人!你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那么重要。就在那时,你神秘而狡黠地笑了,因为生活好像反对给予你这些入口,好像正手忙脚乱地把它们从你生活中抢走,让它们完全不可能实现,让你在侧幕候场直至舞台落幕,而实际上......你总算有一次打败了生活这个老巫婆!

我从第一次来到这儿就很享受这样的时刻。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回到这里。重返我的胜利之地,或者是回到我一把掐住老巫婆的喉咙,然后随心所欲地玩弄她的犯罪现场。

提问:为什么我对生活出此恶言?为什么我把她看成美国电影里拾破烂儿的,裹着条肮脏的披肩,苍老的手爪握着棍子慢慢走着?

回答:这是美国电影对软弱的人产生的直接影响。

不过,“短暂的冬日下午就要结束了。”他们会这么说。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无论是否要回家,我发现自己已经身在咖啡厅,径直走到角落里的位子......

我把自己的英式外套和灰色毡帽挂在身后的衣帽钩上,在给了服务生足够让20个摄影师为他拍照的时间后,我点了杯咖啡。

他给我倒了杯熟悉的紫色东西,表面浮着绿色的光,然后就转身离开了。我坐在那儿,用手按在玻璃杯的表面,因为外面实在太冷了。

我忽然意识到,我在微笑,这可太反常了。我慢慢抬起头,看了看对面镜子中的自己。是的,我就靠着桌子坐在那儿,脸上带着深深的、狡黠的笑容。面前的咖啡杯上飘着一团朦朦胧胧、轻如羽毛的热气,旁边白色咖啡碟的圆圈儿上放着两块方糖。

我把眼睛睁得很大。好像自己刚刚经历了永恒,而现在又复活重生了。

咖啡馆里非常安静。外面,透过暮色你就能看见已经开始下雪了。你可以看到马匹、马车和人们的身影,在羽毛般柔软和洁白的空气中穿行。服务生消失了,又再次出现,怀里抱着一堆稻草。他以谦卑,几近崇拜的姿势,把草铺在从大门到柜台前的地板上以及炉子周围。如果门开了,圣母玛利亚骑着驴进来,并用她温柔的双手抚摸着驴的大肚皮,人们一定不会感到惊奇。

关于圣母玛利亚的那个段子,难道您不觉得说得还不错吗?这些东西从钢笔尖轻柔地流淌出来,有种“随即消逝”的感觉。我当时一想到这儿,便决定记录下来。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像这样这么张小纸条能被用来结束某个段落。好了,要小心尽量少动,因为那个“咒语”还没有被打破(你懂我意思吧?)我伸手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个记录本。

当然,那儿没有信纸或者信封。只有一些粉红色的印迹纸,柔软皱巴得不可思议,还潮乎乎的,就像一只小死猫的舌头,不过我可没感受过。

我坐着,不过总是在某种期望的状态下,用手指把玩着这只小死猫的舌头,在脑海里回味着那些温柔的句子,同时眼睛还盯着本子,那上面有姑娘们的名字,黄段子,还有那些无法在盘子上立起来的瓶瓶罐罐的涂鸦。

你知道,它们总是这样。姑娘们永远有相同的名字,杯子从不放在盘子里,一颗颗心总会被丘比特之箭刺穿,再用丝带系起来。

但是后来,我的目光落到了便签底部用绿色墨水写着的,那句愚蠢、迂腐的短语:我不说法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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