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妖录│ 猫妖:自身的傲慢与世俗的偏见——驳《夷坚志》顾端仁秀才的死因
《夷坚志》中载:顾端仁秀才,未娶妻。一日,恍惚间见一少女,颜貌光丽,从外入,径造其前。秀才以堕溺色爱,殆如痴人,而女子每夕必至。其父疑惧,率之投黄法师,黄曰:“此必猫精也,当为诛绝。”书三符,授之。其夕,女不至。经数月,复来,咄曰:“汝太无情,使黄法师害我,今三符皆在我手矣。”秀才迷,疾而殂。
大意为:有个叫顾端仁的秀才见到一个美貌少女的影子,沉迷其美色不能自拔。后来少女每夜前来与他相会,被其父发现,于是找来了法师帮忙捉妖。法师写了三张灵符给顾端仁,少女果然几天不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平安无事的时候,少女拿着灵符找上门来骂顾端仁无情,随后她就真用了魅惑之术,顾秀才因受迷得病不久就过世了。
从这个版本的故事中来看,猫妖少女未免太过于小心眼,因为爱人要害她,还没害成,她就一定要爱人偿命。但若真仔细研究就会发现其中存在着诸多不合理之处。真正要害猫妖少女的人并不能算是顾秀才,而是顾秀才的家人以及黄法师才对,就算报复有先后,为什么黄法师和顾家人都没有受到波及?若说黄法师有法术自保,可明明没有自保能力却又是始作俑者的顾家人为何却没有遭到报复呢?答案其实很简单,猫妖少女并没有进行报复,无论是顾家人还是黄法师,甚至连顾秀才本人她都没舍得下狠手。
肯定有人会提出质疑。故事中的猫妖是否使用的魅惑之术?的确是用了。那顾秀才的死是否是因为魅惑术的关系?当然不是。
关于顾秀才的“疾而殂”与“秀才迷”并无因果关系,因为在《夷坚志》的另一个详细版本中的结局是这样的记录的:经数月,因送丧车于菜市门外归仁寺,女蹁跹而入,咄曰:“汝太无情,使黄法师害我。今三符在我手。”展示之。顾曰:“此非吾之意,迫于父命耳。”女曰:“汝若不说,父何由知我?亦不怨汝,但从我行。”才到市桥,顾遽跨栏赴水,适有草在下,急拯之,获免。询其所以,曰:“但见美人相引,造一宫宇,赫奕如王居。正拟纵游,而蒙诸君唤回,殊为耿耿。不料几沦幽趣,救获余生,恩有所自矣。”然浸抱迷疾,少时而殂。
故事中的猫妖少女,起初她是倾心与顾秀才的。可谁知她心心念的爱人居然和黄法师合伙害她,于是她报复心起,施展了魅惑之术,让顾秀才看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并引他四处参观。而实际上的顾秀才却是在街市上行走,差点坠桥而亡。可他运气极好,桥下正好有个草垛,救了他一命。
猫妖真的想要杀顾秀才吗?至少有了一瞬间的杀心。那既然有杀心,她为什么不直接杀掉顾秀才,却要用迷人眼这种又耗时又存在各种变数的方式?这里其实间接展现出猫妖少女真的喜欢顾秀才,虽恨却不舍动手,甚至希望在动手过程中出现外人阻止,她也就会将这类变数当作天意,自欺欺人式的放过他。然而现实中并没有出现这类变数,但猫妖的内心还很纠结,怎么办?于是她选了一处有草垛的桥边,引顾秀才下跳。让他跳算是出气了,让他活是真的爱过。就此猫妖的报复就结束了,所以顾公子清醒时才会和常人无异,还暗呼庆幸的回了家。而且已经失去灵符庇护的顾府也没有再遇到猫妖作祟,更是证明这件事在猫妖那里已经翻篇了。猫妖少女对于负心人的解决方法和人类少女一样都是删号拉黑不再相见。不然以猫妖的道行,真想杀掉顾秀才,简直比捏死蚂蚁还要简单,又何须费这般气力?
可原文最后一句,“然浸抱迷疾,少时而殂”这句却将顾秀才的死因归为由于他被迷惑得太深,进而得病而亡。这里若要细说,并不能怪猫妖,只能说是顾秀才的身子骨本就孱弱,夜夜求欢,不懂得节制,身体自然就不行了。最后再经猫妖这一吓,他起初肯定是又惊又怕,大病一场。可当他想明白猫妖并没有真想害他之意,估计又是一阵懊悔,可伊人已去,自己也被拉黑,无可奈何又想不开,最后落得个一命呜呼的下场。
附《夷坚志》原文:
顾端仁秀才,本河北人,后从父海来南,居于钱塘修文巷,未娶妻。一日,会食堂上,恍惚间见一少女,颜貌光丽,从外入,径造其前,举手掩食器。欲啐嚼而莫能,二亲疑焉,问其故,托以他事,隐弗言,盖以堕溺色爱。自是郁郁不乐,殆如痴人,而女子每夕必至。
尝独行西湖畔,遇之,〖女〗前揽袂笑曰:“子念我乎?”顾作色叱之曰:“汝乃邪鬼尔,何念之云!”女曰:“何由知我为邪?”曰:“适视汝行昼日中而无影,非阴魅而何?”女曰:“子既有疑心,试相随诣四圣观。”遂携臂而往,洎入观门,忽不见。盘泊良久而出,则立于道傍,顾诮之曰:“汝畏四圣,其邪可知。”女曰:“子未悟兹理邪,真圣亦妇人尔。”顾曰:“何谓也?”曰:“《道经》不云乎:‘太阴化生,水位之精。’”各大笑,复同涂往来。人讶其独行语,然无敢问。
须臾,邂逅友人张仲卿,女又避匿。顾始以告之,仲卿曰:“姑置鬼事,且同饮酒。”于是往旗亭酌饮。仲卿歌《杏花过雨》词毕,女不知从何来,已坐顾右,顾生命置杯添酒。仲卿无所睹,噀唾不已,仍骂顾,以挟魍魉俱行,径舍去,报其父。
父惊惧,俟其还家,率之投闭门黄法师。黄持法罕出,故有此称。黄曰:“此为妖孽所凭,必猫精也。明日当为诛绝。”先书二符授之。其夕,女不至。迨旦,黄又与三符,使佩其一,焚其一,以一榜于门,遂绝不复来。
经数月,因送丧车于菜市门外归仁寺,女蹁跹而入,咄曰:“汝太无情,使黄法师害我。今三符在我手。”展示之。顾曰:“此非吾之意,迫于父命耳。”女曰:“汝若不说,父何由知我?亦不怨汝,但从我行。”才到市桥,顾遽跨栏赴水,适有草在下,急拯之,获免。询其所以,曰:“但见美人相引,造一宫宇,赫奕如王居。正拟纵游,而蒙诸君唤回,殊为耿耿。不料几沦幽趣,救获余生,恩有所自矣。”然浸抱迷疾,少时而殂。
(文: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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