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响水 一九三九
响水 一九三九
何秀华||江苏
苏北响水,是海的女儿,也是现实版沧海变桑田的典型。据史料记载,南宋以前,响水地区还没有形成陆地,自黄圩镇云梯关开始,境内的大部分地区处于沧海之中。有书为证:清代河督靳辅《开辟河口》“云梯关者,不知起自何时,乃黄、淮二渎所由入海者也。往时,关外即海。”宋高宗建炎二年(1128年),黄河夺淮入海,西部高原的黄沙土,用它豪放的激情,顺水而下,不远万里,掠泗夺淮,由响水的云梯关口,直奔滔滔黄海,经过岁月积淀,海岸线日渐后退,慢慢形成陆地,至1855年黄河北归,历经727年时间,验证了海中行路扬灰尘,沧海变桑田的神话。
明代以前,响水口地方,只有少数居民,明“洪武赶散”迁来大量移民,靠煮海为盐和捕鱼为生。
陈家港是响水的海滨城镇,位于灌河南岸入海口,占据响水的大部分海岸线。清末民初,济南盐场曾在此设立场署,下辖同德昌、大阜、大有晋、公济、大源、裕通、庆日新七公司,在黄海边60公里长海岸线上,共投资370万吊,建成145条圩子、116份晒盐池滩,占有面积197.84平方公里,年产淮盐400-600万担,以其丰富的淮盐资源,通江达海的港口优势,成为苏北沿海的经济重镇,因其以盐为大宗的河海联运贸易,也是重要的海上商埠口岸。
就是这样一个富庶的地方,1939年,先陷敌手,后遭海啸,人民陷入水深火热、朝不保夕的生活。
一、日寇入侵
陈家港与日本隔海相望,陈家港的淮北盐场是我国四大海盐区之一,淮盐品质优良,久负盛名。日本是一个岛国,缺少产盐的海岸条件,化工用盐短缺,对我国海盐的需求和依赖极其迫切。
从上世纪二十年代后,日本的盐化工快速发展,盐化技术得到广泛应用,不仅是冶金、医药、合成纤维等工业的基本原料,而且可以直接提取用于化学武器和火药的氯气、硝酸钾、氯酸钾,盐对于有着强烈掠夺和扩张野心的日本侵略者至关重要。1936年10月,日本《大藏省专卖会议纪要》供认:“鉴于碱及其它化学工业进展之现状,预料今后5年之内,我国工业用盐之需将达179万吨左右,其中八成供给,须由邻邦设法保证。1942年需进口200万吨,到1945年要保证350万吨的供应能力。” 一个日本学者在调查淮北盐场后指出:“连云港附近海岸有板浦、中正、涛青(青口)、济南四大盐场,它控制着我国造碱工业,炼铁工业的命脉决非过言。”大美响水陈家港的盐资源,早已成为日本侵略者垂涎和觊觎的饕餮大餐。
1936年2月,日海陆军和满铁经济特务调查部,派遣第14舰队,在勘探海州湾的水文、地质和气象的同时,动用“获号军舰”“东川号登陆艇”强行对灌河口的水深、潮流、地质等进行测量,其中包括“海、陆军方面所必须的军事重要事项”的调查,完成了军事侵占陈家港的作战准备。
1937年,七七芦沟桥事变爆发后,日寇犯我中华如狼似虎,苏北沿海山雨欲来。为了备战御敌,两淮税警总队第1团徐继泰部,驻守灌河上游的响水口(后徐继泰投日)。东北军57军从陕西调防苏北,所辖33师89旅杨凯瑞部、新5师一部,布防陈家港至废黄河沿岸,构筑工事,严阵以待。1937年8月,日军大举进攻上海,淞沪会战打响,日本发表“遮断航行”宣言,封锁了我国北方青岛、连云港、灌河口至上海的航路。继而又宣布封锁我国全部领海,截断了淮盐运输的海上通道。期间,三艘货轮“安康号”“时和号”和“华顾号”,在陈家港满载原盐,准备运往鄂西,因日寇封航,无法出行,为防不测,经请示盐务总署,将3艘货轮匆匆卸载后,沉船封港,以阻挡日军舰队进入灌河。
1937年10月,57军33师、新5师等部,奉命驰援淞沪战场后,两淮税警总队改编成第8军,布防连云港至灌河口(响水)一线,其第1旅丁国卿部接替陈家港防务。1938年5月,陈兵车牛山岛的日军板垣师团开始轰炸连云港,并从孙家山抢滩登陆,受到税警主任曾锡珪率领的第8军6个纵队,和东北军57军112师所辖667团、668团的顽强抗敌,日军屡战不克,遂于1939年初,制定了“北潮河溯江作战计划”,企图占领陈家港。
1939年3月1日(农历正月十一)凌晨2时,日寇第21联队步兵2个大队、炮兵1个大队,在海军第4舰队、空军第7飞行团的掩护下,分乘数十艘炮艇、汽船,直取灌河咽喉蟒牛港,乘潮扑岸,踏雪登陆,集结于大有晋码头,兵分水陆两路,杀向陈家港城区,一时间火光冲天,枪声大作。
日军登陆后,把陈家港作为掠夺淮盐和控制淮海、盐阜地区的大本营,对济南盐场实行“军管理”,由陆军石井元良旅团一部,河野海运陆战队重兵驻守,成立宪兵队、警察局,全城戒严,长期宵禁,昼夜巡逻。对港口的“军管理”更加严苛,盐坨码头建有炮楼,四周布满铁丝网,日本鬼子荷枪实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日寇以武力作后盾,刺刀相恫吓,对济南盐场强征军用盐,即免税征购甚至分文不付。据统计,1939年征盐1100吨,1940年3600吨,1941年4580吨。1942年后,抗战进入相持阶段,日寇穷兵赎武,提出“自给主义”政策,采用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的方法,更加疯狂地强索军用盐,7年中,共掠夺淮盐77.7万多吨,完完全全暴露了日寇明火执仗、赤裸裸掠夺淮盐的强盗嘴脸。
二、致命海啸
大海孕育了响水,是温柔的,赐给响水丰厚的礼物。大海也是暴戾的,它的狂野,曾经带给响水人民灭顶灾难。1939年8月30日,黄海发生举世震惊的特大海啸!吞噬了数百平方公里的村庄和滩涂,数万生灵葬身大海。
农历7月初进入雨季,在时断时续的霪雨中,盐工们在海天之间,每天都能看到数条黑色云柱,老人说那是懒龙伸腰龙吸水。东北风裹着雨不停地下,到了傍晚,西南方却出现火烧云,天际一会翻滚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云彩,一会儿又黑云压顶,天昏地暗,一片浑沌。
海啸前一天,是农历七月半,正值大潮汛,风雨连绵,盐场家家户户按照老习惯,焚香烧纸祭祀祖先,对汹涌的大潮和岌岌可危的海堤并不在意,只有海边渔垛上的人和少数捕鱼者,觉察到了凶险,匆匆撒离海边。张老大就是七月半夜里,看到海面上的“火龙”:几里长的火光由远及近,继而变成一条色彩绚丽的光带,从海面升起直冲夜空。吓得他连夜离开渔垛跑回家,才保全了性命。
8月30日即农历七月十六日,台风越刮越大,暴雨倾盆,海潮急剧上升,形成如山巨浪,涛声轰鸣如雷贯耳,最后形成巨大的风暴潮,引发了骇人听闻的海啸。桀骜不驯的海水,腾起一丈多高的巨浪,排山倒海,直泻盐滩,百里盐场顷刻变成一片汪洋。低矮的茅草房、盐廪,迅速坍塌,没有来得及逃走的盐民,悉数为海水吞没,葬身在无情的海潮中。至9月2日潮水渐渐退去,沟壑滩头,尸横遍野,大海啸夺去了1600多条生命,凄楚的哭泣声,在茫茫滩涂上空回荡,不绝于耳,一片凄凉。自古大灾过后必有大疫,不少侥幸逃过海啸的难民,却没有逃过霍乱这个烈性传染病的肆虐。
有文字记载:“……屋庐遇浪而摧,人畜随波而逝……昔之烟火万家,今悉荡为平地。野无青葱之色,田满斥卤之痕。”恰如清朝诗人吴嘉纪在《海潮叹》中所描述的:“飓风激潮潮怒来,高如云山声似雷。沿海人家数千里,鸣犬草木同时死。南场尸飘北场路,一半先随海潮去。产业荡尽水烟深,阴风飒飒鬼号呼……”
历史上,几乎每一次重大自然灾害,如地震、飓风、山洪等,都在自然界引起波动,发出不同寻常的信号。这场特大海啸也不例外,之前,也曾接二连三出现各种奇异现象,却没有引起人们的警觉和重视。
生物和家禽反常。海堤上蚂蚁成团,蜻蜓、蝗虫、蝴蝶落满房屋、草垛、盐席,驱赶不走,老鼠白天乱窜朝盐廪高处爬,蝙蝠白天横冲直撞。一群群鸟儿冒雨乱飞,然后全部飞走。几百只狐狸,半夜从小北港倾巢出动,向野外草滩转移。盐工家养的鸭子不进圈,鹅尾追家人拖咬裤腿不松口,家猫叼着幼崽不停换地方。海里的鱼突然增多,提网、罩网船跟着潮水潮潮满仓,靠港的矮网捕的鱼,筐筐抬不乏。鲈鱼、丁鱼、踏板鱼、包刮海鳗鱼、季狗鱼都浮上水面,涌向岸边,跳跃乱撞,甚至在水面打转。海滩上的招潮蟹、黄鳌蟹都不进窟,赶海的人拾都拾不完。天象异常。俗话说夏至水门开,夏至是管水的官,不仅管地上的水,也管天上的水。闸门往上一提,所有的水哄然而出,情势不妙时,闸门往下一落,所有的水戛然而止,一切归于平静。1939年农历5月初6日夏至,比往年提早半个月,“水门”未开,伏象提前,盐产空前丰饶,盐民们很高兴,但农村却出现了蝗灾,殃及农田,疯狂地啃食庄稼。
盐业是响水的经济命脉,大潮使盐场数十年经营毁于一旦,“存盐之淌化,灶民之死亡,泥工之毁坏,商家之破产,与盐业生产力以重大打击”。还使县域大片良田变成盐碱滩,粮食产量锐减甚至无法耕种。加之日寇屯兵响水,战火不断,疯狂掠夺,响水变得积贫积弱。
古语云:“存不忘亡,安必虑危。”八十二年前的夺命大海啸,是一个永远铭刻在响水人民心灵的悲恸记忆。滔滔黄海,也见证了八十二年前,日本侵略者穷凶极恶,残害响水人民、掠夺盐业资源的累累罪行。昭昭前事,惕惕后人。天下虽安,兵革未歇。我们必须以史为鉴,警钟常鸣,富国强军,才能防患未然,永葆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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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何秀华 ,江苏响水人 。中医药大学毕业 ,文学爱好者,心理学爱好者,游泳爱好者。文字散见报刊、公众平台,游泳在全省、全国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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