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无计可消除:读程十发《漱玉填词图》
宋代女词人李清照有《漱玉词》传世。其父李格非为礼部员外郎,夫赵明诚,赵父为吏部侍郎。赵李两家皆为宦族,李清照夫妇也是夫唱妇随,于诗词书画金石古籍中展玩切磋,传为佳话。李清照博学强记,每饭后,与赵明诚坐归来堂,烹茶翻书,言某事在第几本第几页第几行中,以中否决胜负,中即举杯饮茶。两人新婚不久赵明诚即负笈远游,李清照不忍,遂取锦帕,书一剪梅词赠之,其中有“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程十发的这张《漱玉填词图》,描绘了李清照在芭蕉林中执笔填词的场景。作品在布局上将主人公置于画面正中,取李清照正面的沉吟表情,纸上却未落一字。眉宇间似有“闲愁”。再观其面部表情,若有所思,与《一剪梅》中的“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颇有暗合处。
漱玉填词
程十发
纸本设色
无年款
96×60cm
北宋靖康之变时,李清照44岁,北方局势紧张,不宜久留,李清照只得整理自己的收藏准备南下避祸。“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她一路漂泊,于战乱中将这批收藏运至南京,其中心酸艰苦不言而喻。
程十发的人物画有不少涉及历史上的著名女性。蔡文姬、花木兰、李清照、黄道婆等都进入了他的视野里。中国画里人物形象的塑造,与京剧舞台上的人物塑造殊途同归。梅兰芳大师塑造了杨贵妃、洛神、苏三、穆桂英等舞台形象,个个性格不同,身份悬殊,那是用“唱念做舞”的京剧手段完成的。同样的,程十发笔下的女性形象那是用中国画的手段即笔墨来完成的,两者都是中国古典艺术的精华,都具有极高的美学价值,都能给人以高层次的艺术享受。
漱玉填词 局部
有些人谈到程十发的人物画就会说,“都是这几个面孔”。这一方面透露出“程家样”深入人心,程十发的画具有鲜明的个人面貌,但“程家样”绝不是千篇一律的,就像梅兰芳大师演《洛神》《玉堂春》都是梅派,但是其中表现的人物却不尽相同,甚至有天壤之别。程十发或许在许多人物画里的人物开相相似,那是画家所长,总是把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无可厚非也是人之常情,就连唐寅仇英也是如此。但是画到历史人物则就需要画家有自己的理解了。这一点上,程十发因为有连环画创作的丰富经验,后者往往又多为历史故事,使得他在历史人物创作上轻车熟路。再加上他在花鸟山水画上的造诣,使得人物画背景又能起到很好的点缀和渲染作用。
漱玉填词 局部
人物画的画面内容往往会有单调之虞,“观赏性”或不及山水和花鸟画。这就需要用山水或花鸟作为背景,使画面更加丰富,强化画面的艺术性。这一艺术现象古人已经注意到。程十发在山水和花鸟画上的造诣完全能够胜任这一任务。
这张《漱玉填词》,人物的衣纹服饰结构严谨,笔墨却自由挥洒,画到裙摆处则更是大胆烂漫。裙子上的色彩似有泼彩之效果,增强了画面的装饰性,使得人物画不单单只有几根线条而使人乏味。最值得称道的是画家把主人公的手画活了。众所周知“画树难画柳,画人难画手”,而这张画“填词”的过程必须通过“手”来表现,其他地方可以“率意”,而手的动作却必须精准,人物画家的水准高下可见。此外条案上的镇纸、砚台、水盂等文房用具也“点到为止”,恰到好处。画面的背景是芭蕉林,画家取徐渭画意,涂抹迅疾,纵情挥洒,有双勾有晕染,于纵横来回、浓淡深浅中见笔见墨,而且还融入了画家自己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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