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NUA复调专题丨陈侗:我不关心生态问题,我只做土壤

编者按:广州之于我们,是一个“乌托邦”。在这个城邦里有一群艺术工作者或活跃或沉寂。城市和艺术工作者们之间的关系就像这里的天气和生命一样,虽然常年闷热潮湿,但却永远生机盎然,草木丛生,野蛮生长。
陈侗是这片“乌托邦”的缩影……

复调团队第一次见到陈侗,一起吃饭“吹水”(广州话“吹水”的意思是闲聊、吹牛……)。陈侗集博尔赫斯艺术机构创始人、广州美院国画系教师、录像局创办人之一和艺术家等多重身份于一身。餐厅的环境比较嘈杂,录音无法清晰记录,我们说来这里的目的是调查珠三角的艺术生态,陈侗说“我不关心生态问题,我只做土壤”。录音中能够得以还原的部分如下。

陈侗:……正常的生态?那个生态给破坏了,但破坏是正常的——就是广州它不可能真的会怎么样,要是真怎么样就不是它了。

刘婷:那博尔赫斯书店艺术机构呢?在广州生态中没有作用吗?

陈侗:我们也不是要在这里做什么,我们做的事情不是从这里出发的。我丝毫不关心生态,我只做土壤。

林书传:不是广州的生态的一部分吗?

陈侗:是一部分,但是如果它要成功的话,却是跟这个地方没有关系的,得在外面成,要是有关系了,就得消灭掉。在广州,消灭掉一个人的方式很简单,就是给你一个机会,本来不给机会才是消灭你,但是在广州不是这样的,一点机会就能消灭一个人,所以我们在这里主要是保持警惕性,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去应付一下机会。有些时候眼看着广州就要有个突破做上去了,却突然横生枝节。并不是谁安排的,它的气脉就是这样。不会发生什么事情,能有什么事?你们要做这里的生态首先要对它有个认识,在北京可能还是会发生些什么,还是会想去看看,但是这里的事情闭着眼睛都数得到啦。

林书传:还是陈老师说的土壤。

陈侗:对,你就想想这是谁做的就明白了。是哪几个艺术家,在哪个地方做的展览,这几个因素加起来,我就明白,要去还是不要去看。但是传统的展览,不管是谁做的,我们只看那是谁的东西,哪怕是在百货商店展我们也要去看,这就是传统的魅力。

林书传:你觉得我们南艺美术馆能改变南京的生态吗?

陈侗:不可能的,改变不了。

林书传:你越在里面就越觉得改变不了,但是对外面的人来说,南艺美术馆是可以改变南京的生态。

陈侗:除了国家能改变它,谁都改变不了。国家把你的级别定高你就改变了。北京不就是因为它级别高吗?级别高了就什么都高,连外资企业都是总部,其他地方都是分支。人家外交大员是大使,我们这里领事。又差了一级。南京的社科院只能研究江苏省的问题,不能研究外国的,外国和它没关系啊。你可以研究南京大屠杀,但不能研究拉丁美洲,这个就是国家分配的,它一定要你有局限。

林书传:我们做这个展览是觉得南京没有,想把外面的东西拿回去让大家看一看。

陈侗:你们就是做一个品牌喽?!但是最怕的就是现在全国有十支队伍都在拍这个。
林书传:我们刚开始拍呢,确实没人在拍,但是现在确实全国都在拍。

陈侗:你要能做到不管多少人在拍,我照拍。

林书传:虽然我们现在年龄还不大,但是已经很厌倦去看展览了。经常有学生问我们,老师啊,这个作品看不懂呢,看不懂有什么关系,我也看不懂。

陈侗:他们自己的那点事让别人看,谁看得懂啊。

林书传:现在都是阐释学的作品。他自我阐释,自我满足,其实他对你、我、他都不构成关系,没什么用的。我需要你的阐释来解释我眼睛看到的吗?不需要的。

陈侗同事:阐释的东西,阐释之后都会被看偏,或者太过个人化。

陈侗:艺术其实是这样子的。我说一个我坐飞机的感想。我在汕头买过一个新秀丽的小行李箱,大概买了大半年,结果今天在汕头机场发现撞箱了,有一个人也拉着跟我一模一样的行李箱,而且跟我是同一个航班。当时我就想,撞衫我都没有试过,今天竟然撞箱了,然后我就非常难受,而且他老是在我前面走,我想他千万不要坐我旁边,我们要把箱子放远一点,否则会拿错。还好,我注意到一个细节, 他把拉链拉在上面,而我是把拉链拉在下面的。除了这一点点差别,整体外观是完全一样的,连新旧程度都一样。反过来讲, 这点计较就是我们对个性的要求,一般来说,我们都知道行李箱是批量生产的,但是在不同的时间地点再加上不同牌子,不同款式大小和颜色,相撞的概率不高。但是我们要是没有行李箱这个概念,旅行中因为害怕拿错东西每个人都各出奇招,有人拿报纸捆着,有人装在瓶子里,你就会觉得莫名其妙,这些人是干什么的?应该有大致相同的东西装行李,一个容器加上轮子和拉杆。所以艺术其实也是这个样子,有一个拉杆箱这样的标准,就不会出现说老师我看不懂。因为有这个拉杆箱存在,只是有不同的牌子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大小而已。但是艺术家们不愿意做大同小异的拉杆箱,他们愿意把东西抱着夹着或怎样。

林书传:关键是故意作怪。

陈侗:但是我们题材撞了,构图撞了,像我今年拿这个箱子,那当然很难受了。另外一个极端,一个年轻人就讲他画的是他做的一个梦,你说我怎么去看懂他?他做的梦又不像我做的梦,我做的梦就是把明天要做的事情提前做了,明天有所为今天晚上就有所梦,我的梦不是很神奇,他的那个是仙女啊什么都来了,你说我怎么看得懂呢?每个人心理构造不一样啊,他做出了这个梦来——别人就这样拿报纸包一下当行李箱了,他们没有像我们一样去买个行李箱,买的时候再稍稍强调下个性,买的时间不一样,地点不一样,使用程度不一样,都会产生各种误差,这就是艺术作品的丰富性。看不懂是因为各出奇招,根本不想让人看懂。然后,他还要跟你讲半天,你还是没法听懂。他说,是没办法听懂,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也知道别人听不懂!很多这种啊,我看不懂,我真的看不懂,因为你讲的是你脑子里的那些东西。

林书传:以前我都跟他们说,我也看不懂,后来我就说,我也不想懂,没必要懂。
陈侗:有时候不懂是因为知识局限,但是他这个不懂跟知识一点关系也没有。看电影也会有不懂的知识,好像我看《窃听风云2》我就看不懂了,因为讲炒股。后来3讲房地产我就懂了,因为房地产在生活的表层有它的具体形象,,里面再有猫腻,几个程序——征地、拆迁、开发我们都知道,但是股票金融那些个没有表层形象,我就真的不懂了。那个知识你没有你就看不明白,你说红筹蓝筹是什么意思,这都是硬知识!电影里没有直接解释,它认为你应该都懂,但是我不懂啊,这就是我的无知了。除了这个,社会生活里面的很多事情我们还是懂的,什么是水管,什么是煤气,我们都知道,所以你表现这个就不会有人不懂啊,但是你表现那些胡思乱想的梦境的东西,再用胡思乱想的形式,那谁看的懂啊,没人懂的。

刘婷:我有时候觉得看展览已经看得想吐了。

陈侗:这很正常,画的简单你觉得无聊,画的复杂你也觉得无聊,画的形不准我们觉得无聊,形太准还是觉得无聊。你让人家怎么办?这是一个流行趋势的问题,人们认为不能老流行一种东西。

刘婷:还有批评家也是在不同场合讲出差不多的话。

陈侗:批评家要吃饭,都是写文章出来的,他是要吃饭的。画家可以卖画赚钱,批评家们也要吃饭的,场面也是要有人去撑的,你不要烦这个。

刘婷:但是就像陈老师说的,大众是不会掏钱买这些的,最后掏钱的是资本家,他的钱是多于这个钱很多倍的,那个老板买一件曾梵志的作品就像我请你们吃顿饭一样,但是我们是不可能买曾梵志作品的。普通人即便相信作品的价格,但是他们也不会花钱买。

陈侗:我要是买了肯定属于会马上转手的那种——投机的,肯定不是拿来挂家里。你们不要烦这种事情。开饭店的店里没客人觉得烦,人多了也烦。没人的时候烦为什么没人来吃饭,是不是做的东西不好吃?人多了,又烦太吵。你能有一个恰当的人数告诉我吗?所以一心向钱看的那些人是好的,他们觉得钱可以做很多事情,想着赚到钱就好。真的没必要烦,你不去看展览就好了。

林书传:我现在很少看了。我连研讨会都不参加。

陈侗:你不参加怎么知道它的水平不好呢?还是要参加。

刘婷:都熟悉啊,将要讲什么都有预计啊!

陈侗:那你既可以带着欣赏的目光去看,也可以带着找茬的目光去看。

林书传:其实也是,跟我喜欢看电视购物一样,就是带着找茬的目光,就是想看电视台怎么通过审核的,怎么能胡编乱造到这个地步。陈老师,你今天解开了我一个心结,以后只要有研讨会我就去,我就把他当电视购物。

陈侗:人家也是被逼的,也不想讲那些话。

刘婷:关键我觉得他们讲不出有新意的话。

陈侗:讲不出新的话就对了,讲的很好的时候你不就麻烦了?你该想着回去就要看书补差了,你始终觉得你要学习的人就是那么几个,剩下的你就当凑个热闹,捧个场,是个社会关系就好了。你想在里面获得真知,那得看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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