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人物谈 | 王敦之二：政治角色转换的屡屡成功
以王敦所在的琅玡王氏家族的社会地位，加上他本人皇家驸马的显贵身份，处于当时社会最核心的政治活动中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随着王敦岳父司马炎的去世，弱智太子司马衷登基成为晋惠帝，引起各方面的不满，而皇后贾南风的问政，又直接导致西晋王朝内部很快爆发“八王之乱” 。这场长达十六年之久的政治内乱各派政治关系错综复杂，参与者人命危浅，朝不保夕。一场又一场接连不断的惊心动魄，你死我活格斗大戏不断上演。王敦在这场大戏中一直能够准确判断形势，并选择正确的行为方式，不但避免了这场政治格斗中可能的命丧黄泉，而且还能左右逢源，屡屡成功，最终能够在这场政治内乱中养精蓄锐，形成丰满羽翼，直至进入东晋王朝的最高权力层，成为内乱的获益者。除了那些客观条件因素外，他的厚颜无耻形象和气质，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推进作用。
第一场戏名可以称为“太子风波”。事情的起因是，因晋惠帝司马衷脑残弱智，朝政大权为皇后贾南风所揽。贾后在解决杨太后外戚家族问题后，单独执政八年。因当朝太子司马遹非自己亲生，便决意废掉太子。元康九年（299），贾南风废黜太子，将其送往许昌幽禁，并严禁东宫官属送行。按辈分，王敦也算是太子的姑父，也看不惯贾后的跋扈作风。想起自己此前厚脸皮的得意往事，便打算在官场小赌一把。于是，王敦不顾贾后禁令，与同僚江统、潘滔、杜蕤、鲁瑶等人在路侧痛哭拜送太子司马遹。没有想到的是，很多人也不满意贾后的霸道，但又不敢发作，于是对王敦等人的反抗贾后行为给予盛赞。此事王敦等人也险些遭遇危险，但在河南尹乐广、都官从事孙琰的斡旋下，最终不但化险为夷，而且王敦又改任给事黄门侍郎。王敦以厚脸皮初涉政坛获得成功。如果说，此前王敦的社会形象定位还不够清晰的话，那么从此开始，王敦的形象就基本定格在政治理想方面了。
第二场戏则是八王之乱的重头戏“赵王之乱”。赵王司马伦采用欲擒故纵之法，先是怂恿贾南风废掉并杀害太子司马遹，然后又伪造惠帝诏书把贾后掀翻处死。继而又自己篡位称帝。为了站稳脚跟，司马伦四处笼络各路权贵。其中包括时任兖州刺史的王彦，而王彦正是王敦的叔父，所以司马伦把这个笼络差事交给了王敦。虽然司马伦此举不得人心，但当时他权倾天下，甚嚣尘上。王敦没有采用“太子风波”中那种直接对抗的办法，而只是传达了司马伦的意思。就在这时，王彦又收到以齐王司马囧为首的起义大军讨伐司马伦的檄文。面对来自两个敌对营垒的争取，王彦十分纠结，权衡不定。没想到王敦却挺身而出，竭力劝阻叔父认清形势，声张正义。在王敦劝导下，王彦果断出兵，参与讨伐司马伦大军。惠帝复位后，王敦因功升任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大鸿胪、侍中。这次成功的政治参与不但展示出王敦在政治上的成熟和睿智，使他获得政治地位，而且使王敦充分认识到自己的人生价值所在。从此，他把自己的人生目标明确定位政治作为方面，并一直为之努力奋斗，直到生命结束。
王敦的政治作为很快得到族兄王衍的支持。王衍是当时琅玡王氏家族在朝廷的最高代表。他是东海王司马越的得力政治伙伴，他们二人的政治搭配被认为是“王与马共天下”政治格局的最早雏形和尝试。永嘉元年（307），在王衍的安排下，王敦外任广武将军、青州刺史，后又被征拜为中书监。在他上任之前，发生一件重要事情：
永嘉初，征为中书监。于时天下大乱，敦悉以公主时侍婢百余人配给将士，金银宝物散之于众，单车还洛。（《晋书·王衍传》）
这里“公主时侍婢”一句从语义上理解，似乎舞阳公主已经不在人世。否则，如果公主在世，却把她的百余侍婢都放走了，于情理不通。而且从此记载之后，史籍中再也没有见到有关舞阳公主的记载。王敦此举似乎是要表明一种人生目标的重大调整：王敦的驸马爷时代已经成为过去，他要翻开新的一页，要靠自己的打拼，闯出一条自己的成功之路。
第三场大戏就是协助晋元帝司马睿和族弟王导共建东晋王朝的“江左新政”。王敦施展政治抱负的计划不但得到朝廷掌权者司马越和王衍的支持，而且这个支持还使他找到此生政治成功的最大依托——晋元帝司马睿。
永嘉元年，司马越和王衍安排琅琊王司马睿赴江东执掌大权，王敦的从弟王导协同。此举为几年之后东晋王朝的建立埋下了伏笔。永嘉三年（309），司马越任命王敦为扬州刺史，与司马睿和王导同在江东，加盟了“王马轴心”，成为“王马轴心”的重要成员。据《晋书·元帝纪》，司马睿初到江东，当地吴人不附。王敦与王导通力合作，为司马睿在江东的政治权力稳固，立下了汗马功劳。从这时开始到东晋王朝建立，大约八年时间内，正当北方西晋王朝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时候，王敦以武将之职，在江南一带几次平定政治暴乱，为司马睿江东政权稳固，奠定重要基础。
建兴五年（317年），在晋朝宗室与南北大族拥戴下，司马睿即位为晋王。太兴元年（318年），正式即位，建立东晋，史称晋元帝。司马睿即位后，封王敦为征南大将军，又进拜大将军，加侍中、江州牧。王敦达到人生政治目标的顶点。
经过大约二十年的苦心经营，王敦成功完成了人生价值目标的转型，由一个游手好闲的贵族子弟，皇家驸马，转变为一位职业政治家、军事家。纵观他这二十年的经历，虽然也有局部的战役失利，但从总体上看，他的战略目标和政治倾向选择，到若干大的政治军事行动，王敦基本都能掌握正确时机，做出正确行动选择。这不能不说是跟他早年精通《左传》有关。这说明一个文化士人是可以把自己的文化知识积累转化为政治军事的成功社会实践的。值得注意的是，王敦在向政治军事转型的过程中，几乎没有再出现过那些“厚颜无耻”的负面传闻。他的个人性格似乎已经被戎马倥偬的南征北战所湮没。
（本文节选自宁稼雨《魏晋人物谈》之十七《王敦的帝王之梦为什么归于失败？》，《文史知识》2021年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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