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诗歌●名家有约】黄明山 ▎延伸线（组诗）
【名家简介】黄明山，湖北潜江人。中国作协会员，潜江市作协主席。千余件作品散见《当代》《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散文》《文艺报》等报刊。作品获中国人口文化奖、人民文学优秀作品奖、《小说选刊》全国小说笔会一等奖、《长江丛刊》年度诗歌奖等。散文《寒冷的味道》《鸟语》、诗歌《小孩与桌子》等选入中考试卷、高考真卷及中学语文阅读教材。著有诗集《立交桥》《钢琴与排箫》《约等于故乡》、散文集《寒冷的味道》《墨绿的地平线》等十余部。
偏偏不在春天绿
仅凭这点
我就对栾树充满了敬意
眼下花事正浓
整个世界都在为情色所动
只有你吗？栾树
你用深褐色的沉默描摹站立的冬天
过往的果实，悬空
同时摇曳在暖阳下的坚持里
连小鸟也不曾光顾
无风的时候
你用杂乱有章的虬枝挥写静谧
点化嫩芽
唤醒探寻者目光的专注
嫩
一切嫩的东西我都疼爱
嫩绿，嫩红，嫩白，嫩黄
小美人似的嫩芽，嫩叶
在巨大的光照下
那样水盈盈，水灵灵，水汪汪
稍一走神
就会飞出忧伤的翅膀
不过最让我疼爱的
还是嫩心肝
那样看不见，摸不着，猜不透
这世界上的嫩啊
潜藏着那么多道不尽的苦涩与新鲜
就像眼眸里的深渊
代驾妹
华灯初上。此时的她
斜跨在特型自行车的座包上
与同样斜跨在特型自行车座包上的
三五个代驾哥，交谈着
因为莺声燕语
而凸显音韵上的特别
这是在美食一条街的某一侧
不远处
热气腾腾的酒桌周围
酒兴正酣，频见
站立着的、卷袖子的、作划拳状的
喝酒的人
突然手机响了
代驾妹熟练地划开免提
“喂……”
“湖滨路……”
月亮都听见了那语调简洁中的啰嗦
以及啰嗦中的简洁
我知道湖滨路离此地不算太远
而我想到的是
月落前，代驾妹
再怎么走捷径
至少要完成第一个目的地、第二个目的地
第三个目的地
延伸线
桥的另一端
或者路的那一边
延伸线一直在云的注视下
作最低的盘旋
眺望或者跳跃
撞开天空下的选择
类同于探险
让没有目的地的行走充满了悬念
爱极了这模糊与未知
这下了又停、停了又下的雨
一定隐藏着
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
路和桥，归根结底都是路
已经在路上了
公路、轨道、桥梁以及日渐明朗的命途
追逐着延伸线
爱极了这新风景的所在地
延伸线在延伸中延伸
让赶路的人
眉目生辉，扑向远方的远方
漆黑宁静时你想到了什么
夜晚深得快不行了
没有一丁点光
甚至没有一丁点的风
从前早起的鸟们
原来也都是没心没肝的睡眠隐君子
没有声音的指望
一步步陷入无依无靠
漆黑宁静时你想到了什么
这个最具体的事件
又清晰在模糊里
想，反正是想，见缝插针的想
别问想什么
这是这个世界上
唯一一个
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榉树下
树叶嫩得流水，绿得生风
广阔的树冠
脱俗于优美的树形
榉树因举而直
风吹动，自有幽香传送
想到你的硬，你的软
想到你的树皮入药，清热镇痛
每一棵榉树都有鸟巢的安歇
倾听的喜悦
打破原有的孤独
飞翔的翅膀展开七彩图腾
榉树下
幸福的偎依
最适合枕着鸟语入梦
距 离
远了，近了
近了，远了
有时，近比远时远
有时，远比近时近
这或许就是多棱镜下
心与心的距离
云破时
背后的光
携带无涯的宽广
巨大的翅膀撞向混乱状态中的天宇
分明可以看到，云在逃遁
具体地说，是云破了
霸占上苍那么久的云此时
已是魂魄失尽
云破，不同于花开
花开照例都是一哄而上
咿咿呀呀、拉拉扯扯、踉踉跄跄
云破时
高于雷霆的沉默
让天下所有的生灵都做好沐浴的准备
仰望吧，倾听吧
太阳正从神谕般的云破处
呼啸，而来
内窥力
一直都是这样啊
我们对自己的认知
知之甚少
传说中的医用内窥镜
总是被掌握在别人手里
运用可弯曲部分、光源和一系列镜头
来窥视心、肝、肺、胃，五脏六腑
以及七情六欲
我们一直茫然着
然后悔意顿生
当我们暗暗地练就了一种内窥力
才发现，与我们朝夕相处的生死挚友
一个个
都开始坏了
唯有那个叫做心灵的老东西
一直，完好如初
刺槐
把精力用在刺上
把心思用在越来越细的刺尖上
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
难怪那些
带刺的事物
都长得那么清癯、精瘦
刺槐就是怀疑的托身
宁愿把自己原本壮硕的身体抽干
也要练就一颗
带刺的心
村庄之上的铁路
村庄之上
一条铁路牵动无数个聆听与眺望
或许又从梦中醒来
鸡声稀疏
生息在村庄里的人们
一回回举目
看见行走的远方
铁路之下的村庄
插满熟悉里的陌生
赤橙黄绿，一晃而过
村庄之上的铁路
安静。等待。抚慰。天涯人断肠
坐动车的人们
俯瞰铁路下的村庄
不约而同
径直想到自己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