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拾遗谏中宗宠女(资治通鉴卷二〇九之二)
安乐公主(韦后幼女)、长宁公主(韦后女)及韦皇后的妹妹郕国夫人、上官婕妤、上官婕妤的母亲沛国夫人郑氏、尚宫柴氏、贺娄氏,女巫第五英儿、陇西夫人赵氏等人,全都仗势专擅朝政,大肆收受贿赂,为行贿者请托授官。不管是屠夫酒肆之徒,还是为他人当奴婢的人,只要向这些人行贿三十万钱,就能够直接得到由皇帝亲笔敕书任命的官位。这类敕书因未按正式流程走,所以敕书也是斜封着交付中书省,因此这类官员被当时的人称为“斜封官”加以鄙视。如果行贿三万钱,就可以获得剃度为僧尼的资格。安乐公主等收受贿赂而举荐的员外官、员外同正官、试官、摄官、检校官、判某官事、知某官事共计数千人之多。在西京和东都两地分别设置两员吏部侍郎,每年四次选授官职,选任官员达数万人。
上官婕妤及宫中的妃嫔姬妾们很多在宫外修建了私宅。这些人不受约束地随意出入宫禁,在朝为官的人常常和她们交往以求飞黄腾达。在这些人中间,安乐公主作为中宗和韦后的幼女,尤为骄傲专横,自宰相以下,很多人都是走了她的门路才得以上任。安乐公主还和中宗的另一个女儿长宁公主竞相大兴土木,广建宅第,并在建筑的奢侈豪华方面互相攀比,不仅建筑规模模仿皇宫,甚至精巧的程度超过皇宫。安乐公主请求将昆明池赏赐给她,唐中宗以昆明池是百姓用来养殖蒲鱼的地方为由而拒绝。安乐公主很不高兴,便抢夺百姓田宅修建定昆池,南北绵延数里,仿照华山的样子堆石建造假山,又按照天河的样子引水入池。由于安乐公主想要使此湖胜过昆明池,所以将它命名为定昆池。安乐公主还有编织成的价值一亿钱的裙子,上面有谷粒大小的花卉和鸟兽的图案,从正面看或者从侧面看,在日光中看或者在阴影中看,图案的色彩都有不同。
唐中宗和韦皇后以及各位公主还建造了很多佛寺。左拾遗、京兆人辛替否上疏谏阻,他说:“臣听说上古帝王设置官署,员额不一定要求齐备,但要求为官之人一定要具备完美的操行,居家有清廉的节操,朝廷薪俸有节余,百姓生计无虞。可是现在陛下颁发给臣下的赏赐相当于先代百倍,增设的官吏员额相当于先代十倍,以至于国家的金银不能满足铸造官印的需求,府库中绢帛等财物的储备赶不上陛下赏赐臣下的支出,从而使得富商大贾可以通过出钱买官而居于高贵的职位,也使得有些依靠装神弄鬼代人祈祷或者以卖艺为生的人可以占有肥沃的良田。(臣闻古之建官,员不必备,士有完行,家有廉节,朝廷有余俸,百姓有余食。伏惟陛下百倍行赏,十倍增官,金银不供其印,束帛不充于锡,遂使富商豪贾,尽居缨冕之流;鬻伎行巫,或涉膏腴之地。)”他又说:“公主,是陛下心爱的女儿,但是她的日常用度不符合古已有之的规矩,她的所作所为不注意立足于民心,臣担心长此以往会使喜爱变成憎恶,将福泽变为祸患。为什么呢?因为这样做耗尽民力,浪费百姓钱财,强取百姓家资。陛下为怜爱几个子女而招致三种怨恨,将会使得戍守边疆的将士们不愿为朝廷尽力,在朝为官的人不愿意为陛下尽忠,人心既已涣散,只剩下几个自己所宠爱的人,陛下还能依靠什么来治理国家呢!君主是以百姓的拥戴支持为基础的,基础牢固则国家就安宁,国家安宁则陛下夫妇母子也就得以长久保全。(公主,陛下之爱女,然而用不合于古义,行不根于人心,将恐变爱成憎,翻福为祸。何者?竭人之力,费人之财,夺人之家;爱数子而取三怨,使边疆之士不尽力,朝廷之士不尽忠,人之散矣,独持所爱,何所恃乎!君以人为本,本固则邦宁,邦宁则陛下之夫妇母子长相保也。)”他还说:“如果认为只有营建佛寺是治理国家的根本,休养士民不足以治理好国家,那么殷、周以前就都是昏暗混乱的时代,而汉、魏以后则全是圣明之世了,殷、周以前的朝代是历时不长,而汉、魏以后的朝代则是历时不短。陛下把治理国家的当务之急当作可以从缓的事,又把只能缓办的事当作治理国家的当务之急,应亲近的人尚未前来而应疏远的人已居于朝中,不做实实在在的事而寄希望于虚无飘渺之事,重视俗人的作为而轻视天子应当成就的事业,即使陛下能够以阴阳二气为炭,像工匠在火炉中冶铜那样创造出万物,役使那些不用吃饭穿衣的人,恐怕也无法供给奢侈靡费所需的支出,更何况陛下所依靠的只能是那些天生地养、经过风雨吹打滋润之后才能生成的自然之物呢!一旦战乱再起,或者是霜雹成灾,出家的和尚不能拿起刀枪来勤王救主,林立的寺塔更无法缓解饥荒,臣对陛下这种广建佛寺的行为感到十分痛惜。(若以造寺必为理体,养人不足经邦,则殷、周已往皆暗乱,汉、魏已降皆圣明,殷、周已往合为不长,汉、魏已降为不短矣。陛下缓其所急,急其所缓,亲未来而疏见在,失真实而冀虚无,重俗人之为,轻天子之业,虽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役不食之人,使不衣之士,犹尚不给,况资于天生地养,风动雨润,而后得之乎!一旦风尘再扰,霜雹荐臻,沙弥不可操干戈,寺塔不足攘饥馑,臣窃惜之。)”这篇奏疏呈上之后,唐中宗根本不看。
中宗作为一个被武则天压迫了几十年的乖儿子,和妻子儿女受尽了辛酸,一朝复位,所以对这些与其同患难的亲人自然是无比信任和放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