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师白:大师身后的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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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师白,原名娄绍怀,祖籍湖南浏阳,1918年生于北京。1912年,娄绍怀的父亲娄德美随官熊希龄北上,定居北京后,在北京香山慈幼院担任工程员。画界曾流传着这么一句评价画家成就的话: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李可染的牛,黄胄的驴,娄师白的小鸭子。由此足见娄师白在画坛享有的地位。

娄师白

一次美丽的邂逅与一方“师白”印章

1932年秋的一天,娄德美带着14岁的儿子娄绍怀去上班,在汽车上遇到一位蓄着长胡须、操湖南口音的老者,娄德美主动攀谈,老者便是齐白石。交谈时,发现两家越说越近。原来,白石老人的家就住在跨车胡同,与娄德美的家相隔不到三四十步。由于两家相隔不远,又是同乡,便经常上门走动。齐白石的两个孩子当时在慈幼院寄宿读书,于是经常托付娄德美关照,或带些东西给两个孩子,娄绍怀也经常去白石老人家去送个口信或取个东西。

两家来往久了,白石老人看娄绍怀少年稳重,每当娄绍怀到他家时就喜欢多留他一会儿。娄绍怀借此机会仔细观看齐白石的绘画技法,耳濡目染,便对国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回家就模仿齐白石的绘画。

▲1933年,娄师白与恩师齐白石在齐老寓所合影

1934年的一天,娄绍怀正在家里仿效齐白石画画,白石老人有事来到他家,看到了年幼的娄绍怀正聚精会神地画画,十分欣赏,遂对娄德美说:“你家这个孩子胆子很大,敢画,笔墨很像我,我愿收他为徒弟,好好地教教他。如何?”娄德美听后当然十分高兴,挑了一个好日子,买了些干果和两件衣料,用一张大红纸写了一个附有祖孙三代名字的门生帖,带着娄绍怀去了白石老人家,行了简单的拜师叩头礼。

齐白石慧眼识才将娄绍怀引为入室弟子后,将他原名“绍怀”易名“少怀”,赐号“师白”。据娄师白回忆:“老师为我刻名章时,把绍怀的'绍’改成'少’。'少怀’取自孔子的话:'老者安之,少者怀之,朋友信之。’他说,'少’字比'绍’字更好些。刻完名章,老师又为我刻号。我原来的号为'燕生’,即在北京出生。他说:'燕生这个号太俗了,你跟我学画,学得很像了,将来变一下,必能成个大家。他日有成,切莫忘记老师。我给你改个号叫师白吧!’”

也许是命中注定,当年娄师白因病未能参加会考,不能继续上学,正好拜齐白石为师,潜心学习绘画。“白石师教我画画是毫无保留的。从用炭条打稿开始,直到最后完成,都让我在旁边看着。”娄师白回忆说,“白石师每画成一幅画,就习惯性地把它和相类似的作品一起挂在墙上,仔细比较、观看。如果我在场,他总要向我发问:'你看哪幅好?’我回答我的看法,有时和他一样,他就捻须一笑;当看法不同时,他就给我分析讲解……”

“大家都知道齐老画虾、蟹是很成功的。在旧社会,卖虾的人经常走街串巷地吆喝,老人听到卖虾的到了门口,就亲自走出门去挑选。每次买来虾,他总要认真细致地观看一番。买到小河虾时,他也总要从中挑出几只大而活的,放在笔洗中,细致地观察。有时还用笔杆去触动虾须,促虾跳跃,以取其神态。”娄师白记得初学画虾时,先是照齐白石的画对临。齐白石看了他的画说:“用笔不错,但用墨不灵活,浓淡不对,没有画出虾的透明的质感。”过了一段时间,齐白石又让娄师白背临画虾给他看,又要娄师白仔细观察虾的动作,对着活虾去画工细的写生。

白石老人以指导临摹的方式教导学生,少年娄师白不出几年工夫画艺大进,临摹老师作品竟能达到乱真的地步。有一次琉璃厂的画店来人取齐白石的画,齐白石尚未画出,来人见到侧案上摆着娄师白的作品,以为是齐白石画的,一定要从中取走两张。事后齐白石为其中的一幅《青蛙芦苇》题:“少怀弟能乱吾真,而不能作伪,吾门客之君子也。”

大树身边成就大树的传奇

娄师白从师白石老人学画期间,学而不倦,养成了良好的习惯,没有急功近利的思想。凡是有客人前来拜访齐白石,他就自觉地退出室外,非老师呼唤不入。齐白石吩咐他办的事,他总是踏踏实实尽一切努力办好,使老人放心满意。

1934年,北京盗匪猖獗,抢劫事件屡见不鲜。齐白石为了安全起见,要在住房外加一道铁栅栏,他把这项工程交给了娄师白。从设计、准备材料到施工,全由娄氏父子操办。从此,“铁栅屋”成为白石老人在题画上的一个新名词。

1936年,齐白石被四川军人王缵绪邀请赴蜀一游。动身之前,他把娄师白叫到跟前说:“少怀,我要出去远游,我有两件事托付给你:一是你要替我到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代课,二是要为我管好这个家。”娄师白第一次去代课的时候,班上的学生并不服气,要求他先画上几笔亮亮招。娄师白没有多语,提笔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虾,这时所有的学生默不作声……

古语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种近乎父子的关系首先维系着中国传统的绘画教育模式。事实上,在娄师白的艺术成长过程中,还有另一种绘画教育方式,即正规的学院式的教育训练。1939年,娄师白毕业于北平美术学校,同年考入北平辅仁大学美术专业。由此,他系统地研习了中西方美术理论,对中国的绘画艺术有了更深刻的体悟,在创作上也有很大的提高。

在长达25年的学艺时间里,娄师白与白石老人朝夕相处,亲聆教诲,耳濡目染,心慕手追。齐白石曾说:“娄生少怀不独作画似予,其人之天性酷似,好读书不与众争,亦不为伍。”

新中国成立后,娄师白亲自种植蓖麻、稻谷,近距离观察和体验鸭场、猪圈等乡村生活,他被这些简单存在的事物所打动,触发了浓烈的审美情感。1956年,其作品《蓖麻的丰收》参加了第二届国画作品展。

1957年,齐白石推荐娄师白去北京画院:“娄少怀是我最好的学生。14岁时即从余学画,后毕业于辅仁大学美术系,曾执教于京华美术学院。今愿转为人民美术创作工作,使其发挥所学,以贡献人民,故为之介绍。”

有人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但大树底下难以成为大树。娄师白乘了凉,但必须承受巨大的压力,摆在他面前的一个重大课题就是继承和发展的问题。他笔耕不辍,继承和发展了齐派艺术长于用水、用墨、用色、求韵的手法,在前人的基础上开拓出新,实践白石老人“作画在似与不似之间为妙”的理论,创造了中国画的“新写实主义画派”。

娄师白以画小鸭子著称,他笔下的小鸭子是活灵活现的小精灵,乖巧可爱,令人心动。1960年前后,他在鸭场体验生活,想到鸭场里活泼的小鸭子不多久就要变为餐桌上的食物,觉得特别可怜,于是他就有了一定要让小鸭子永远活在纸上的想法。从此,小鸭子成为他后来艺术创作中一直没有间断的题材。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画有《柳树小鸭》《鸭场归来画此一角》《藤萝小鸭》《芭蕉小鸭》《丝瓜小鸭》等大量作品。

众人皆知背后的少为人知

齐白石曾作诗“搀扶南院摘青豆,相携西山看落霞”,描绘的就是他与爱徒娄师白的生活场景。在娄师白看来,不管是绘画艺术,还是为人处事,恩师对自己的影响都是难以磨灭的。齐白石简朴的生活作风和谦逊的为人态度也被娄白石传承了下来。作画时用墨和颜料必然省之,也不过多地换水洗笔墨,一般一张画作完,墨和颜料也正好用得差不多。凡出去吃饭,没有吃完的娄师白一定要打包带回来,他总是说“不能就这么浪费了”。

娄师白是著名画家,众人皆知,而他在齐派篆刻的继承发扬上有很高造诣却少有人知。娄师白说当初学习篆刻,是从齐白石先生给自己改名字送名章时开始的。“齐老教我刻印首先让我看工具书,明白汉字的六书,知道怎样查篆字。他直接从操作上指导我治印,从印面涂墨开始,教我如何把墨铺匀,然后在上面布置篆字,也就是构图。随着构图给我讲为什么上面要紧一点,下面要长一点,或者这边高一点,那边低一点。然后他就开始刻,他也不说怎么运刀,就让我看,让我全面理解他刻印的全过程。”提到自己的书法,娄师白说:“先是写过《九成宫》,又写颜真卿的各种字体,在行书上学李北海,由于刻印的关系,写篆书也比较多。但比起画画的时间,写字和刻印的时间相对少。”

娄师白一生忠于继承和发扬齐白石的绘画风格,在中国画、书法、篆刻、旧诗词方面均有很深的造诣。他认为,诗与画的关系也比较密切,有的时候是先有画后题诗,而有的时候是先有了诗再形成画。

娄师白在农村体验生活时曾种过蓖麻,对此多有研究,他觉得蓖麻浑身是宝:人把籽撒在地里,不用施肥和除草,它自己就开花结果,而奉献给人们的东西特别多。于是,他写了一首诗:“田边堰埂种蓖麻,不必耕耘自着花。籽榨轻油秆造纸,无私奉献众人夸。”有了诗后,他接着画了一幅画,把蓖麻画成了一个大公无私的形象,画面大胆地用红色,使它跟牡丹一样美。

“喜读诗文已入痴,髫龄有幸拜名师。从今舍掉方程式,立雪齐门乐不支。”这是娄师白于1936年所作的《喜拜名师》。七律《八四年恩师百廿诞辰纪念》:“少年学艺拜名家,授我丹青写物华。拙句诗成加批注,乱真画就著词夸。相扶南院摘青豆,同步西山看落霞。门客三千独厚我,缅怀遗范泪如麻。”这两首相隔近半个世纪创作的诗作,无不凸现娄师白对恩师的爱戴之深、思念之切。

娄师白业余喜欢象棋、京剧。当年在美专和辅仁大学读书时,曾在学校俱乐部里演小生角色,新中国成立后还经常参加会演,晚年常哼哼呀呀唱段《空城计》。他锻炼的方式以散步为主,辅之以练功(站桩等)。他对长寿的看法是:希望长寿,但不刻意去追求。当然,画画也是他的养生之道。他说:“画画可以让脑子集中,对身体也好,就等于是练气功了。”正是这种对生活、对世界的热爱,才使娄师白笔下那些常见而又平凡的题材,如稻穗、向日葵、鸭子、小鸡……都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和审美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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