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贾雨村的月亮和香菱的月亮

贾雨村和香菱都是红楼梦中“小枯荣”（后面贾府的故事是为“大枯荣”）的人物，也是贯穿整篇小说的线索。作为配角，二人所写的诗并不多，但不约而同的，他们都将月亮作为了自己吟咏的对象。

一、满把晴光护玉栏——贾雨村的月亮

故事的开头，便是“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此时，贾雨村还是个寄居在葫芦庙里的落魄书生，而香菱则是甄士隐怀里粉妆玉琢的千金。

不过，贾雨村作为一名深受儒家熏陶的书生，自然是不会安于如此潦倒的现状的，他器宇不凡的谈吐引起了甄士隐的注意，在中秋节，甄士隐邀请了贾雨村前来家中作客。

也就是在这次中秋宴上，贾雨村作出了自己在整部《红楼梦》中的第一首诗：“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抬头看。”

贾雨村的月亮是团圆的，是充满晴光的，正如此时他满腔的意气，“满把晴光护玉栏”，他的胸怀如同这十五的月亮一般，风光霁月，他想要“护玉栏”，用自己的才学上报社稷，下济万民；同时他也想要有“人间万姓抬头看”的瞩目，这既是他目前的期望：想让自己的才学得遇，也是他日后的愿景：得到万众瞩目的功绩。

事实上，这首诗也确实让贾雨村的才华“得遇”了，甄士隐对贾雨村的才华、胸襟大为叹服，资助了他上京赶考的费用。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次中秋宴会是贾雨村和甄家命运的分水岭，命运的大手波诡云谲，令人始料未及。昔日的落魄书生变成了“兴隆街的大爷”，而千金小姐甄英莲变成了薛家的侍妾香菱。

二、缘何不使永团圆?——香菱的月亮

在前面，我们一直未能得见这位出自“神仙人品”的甄家的小姐的诗作，就在读者认为香菱“泯然众人”时，第48回，“慕雅女雅集苦吟诗”，作者总算让这位可怜的女孩绽放出自己的才华。

“精华欲掩料应难，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轮鸡唱五更残。绿蓑江上秋闻笛，红袖楼头夜倚栏。博得嫦娥应自问，缘何不使永团圆？”

无独有偶，这个命运坎坷的女孩也以月亮为题。香菱的月亮是寂静的，美丽的，也是清冷的，而这些，何尝不是她自己的写照？

“精华欲掩料应难”，月光想要遮住是很难的，而香菱满身不俗的气质又岂是掩盖得了的？在“送宫花贾琏戏熙凤”一回中，周瑞家的就感叹香菱“竟有东府小蓉大奶奶的品格”，香菱能够有“兼美”秦可卿的品格，她的相貌气质自是不凡的。

只可惜，她的命运也如同她笔下的月亮一般孤寒，“影自娟娟魄自寒”，自己的父母在哪？家乡在哪？她完全记不得了，自记事起，就是人贩子的打骂，再然后就是薛蟠的强占……

她独自一人面对着命运的凄风苦雨，就如同这月亮上的嫦娥，独自面对着孤冷的广寒宫。月亮是离人思妇的，无数个夜晚，小小的香菱是不是也曾对着月亮，在睡梦中搜寻着那模糊的家？

“博得嫦娥应自问，缘何不使永团圆？”“缘何不使永团圆”，这既是嫦娥的自问，也是香菱的自问，是啊，“缘何不使永团圆”，为什么不让自己与父亲、母亲永远团圆呢？为什么那个温暖家只是个遥远的只剩下一团影子的记忆……

香菱不懂，贾雨村或许懂。“葫芦僧乱判葫芦案”正是贾雨村的“杰作”，或许，贾雨村也没有完全懂，自己“满把晴光护玉栏”的志向是何时丢失的.

待若干年后，香菱的香魂已返故乡，而贾雨村“因嫌官帽小，致使枷锁扛”的时候，不知他是否还能记起那年“满把晴光护玉栏”的月亮？

作者：郑丽莉，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