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因恶作剧引发的血案

知青讲述:因恶作剧引发的血案

远离家长、几乎无人管束,生活在条件极其艰苦、精神文化生活极其枯燥环境中的知青,随着时日的更迭,开始变得散漫、变得粗野,甚至变得放纵。在这种情况下,要他们坚持正确的人生方向、自觉抵制各种不良的诱惑,迎接命运的转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不少知青因愚昧无知和阅历不深,尤其因理想扑灭、经济窘困或爱情受挫等问题,很容易做出一些目无法纪的极端举动,一些知青也往往会成为这种举动的牺牲品。

当时在黑龙江有一位北京小伙子,鼓足勇气给队上一位早就悄悄爱上的姑娘写了一封信。信写得多少有些缠绵,真情流露的言词自然有些烫人。那时队上是不允许知青谈情说爱的,发现谈恋爱的,不分青红皂白,一律要扣上资产阶级的帽子。他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写下了这封信,但他光想着自己的感情,没有想到姑娘的心情。

姑娘接到信后很害怕,鬼使神差地把这封信交给了队上的头头。这个头头立刻召开大会,当着全队所有人的面,竟然将这封信绘声绘色地念了一遍,当众羞辱了小伙子。当夜,小伙子端起冲锋枪一头闯进女宿舍,抱着冲锋枪朝着炕头就是一通扫射。正在熟睡的姑娘好几个都中了弹。其中一个是班长,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第一个跳下炕,想要阻止他,却被他一枪撩倒在地。然后,他跑出去,一直跑到有好几人高的豆秸垛上,拉响一颗手榴弹自杀了。其实,到死他也不知道,那位将信上交头头的姑娘,住在另一间屋里。无辜死去的女班长代那位姑娘去了本不该去的地方。

其实,这种事情在当时的农村是时有所闻的。打架斗殴在一些地方更是家常便饭,动刀动枪、甚至手榴弹也是屡见不鲜。当时县里经常会有一些通报,通缉某大队动用枪支、手榴弹伤人的知青。记得有一年的夏秋时节,曾有一位干岔子公社的知青突然间来到我们的知青点,在其走后不久,我们便接到了追捕其的通缉令,原来那家伙与知青打架吃亏时竟然动用了手榴弹。

新立知青的整体素质很好,知青相互间相处得都比较好,打架斗殴的事基本没怎么发生,更没有发生过动用枪支和手榴弹的恶性案件,不过却曾发生过一起菜刀砍人的事件。尽管此事距今已三十多年,尽管其中的一位主人公已经西去,但每次回忆起这段往事,仍感到十分沉重。

事件的主人公一位是“龙”,他矮个、圆脸,是队里的木匠,平时也算乐施好善之人,尤其是女孩子求她帮着办个事一般是有求必应。由于年长我们几岁,平时无意间会流露出大哥的模样,既会承揽一些助人的小木匠活,也会对一些看不惯的事情出头指责。

另一位主人公是“武松”。细长个,生性活跃,打得一手好篮球。其父是《文汇报》的老报人,上海家住淮海路上的乐安坊内。之所以叫武松有一个来历,当其出生时,其父母给其起了个小名叫沪生,意即上海所生。由于沪生的上海话发音与武松相近,因而到了上学时,很自然地被同学们叫成武松了。由于武松是男孩子心目中的英雄,再加上武松这个名字远比沪生来得响亮,沪生也就很自然地变成了武松,沪生亦常常自比水浒中的真武松。

那是1972年麦收以后的一个下午,那时正值女宿舍建成、女孩子搬走后男宿舍重新调整装修之时。那天正好是麦收以后一个相对空闲的日子,大多的知青都没出工,忙着拾掇新调整的宿舍。

那天天气很好,夏末秋初和煦的阳光和着轻轻吹过的细风洒向大地,天地间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鸡鸣狗吠外显得十分安宁。在这种好天气下,又捞得一个难得的休息机会,此时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放松。当时我就在新腾出的原女宿舍西间、后为恒瑞和涛然等所住的房间内,端坐于窗台边安心地翻读着一大叠刚送来的过期报纸。

或许是太过寂寞,或许是无事生非,百无聊赖的武松不知从何处逮到一条小蛇,并突然间冒出了一个恶作剧的念头,于是悄悄地将小蛇放到了一个女孩的琴盒中。过不多久,那女孩毫不知情地打开琴盒,猛然间见到一条吐着蛇信的小家伙,大家完全可以想象女孩当时惊恐的表情。女孩的哭声引起了其他女孩的指责,女孩受到恶作剧的事很快传到了正在宿舍的龙的耳中。觉得是大哥的龙,便毫不犹豫地担当起护花使者的义务。

龙大声斥责着仍陶醉于恶作剧得手快感之中的武松。不过武松也非等闲之辈,自幼在家宠惯的小弟、上学后又不曾遭人欺负的武松岂容旁人随意呵斥!龙的斥责、武松的不屑,发展为争执,继而演变为全武行的打斗。

龙和武松很快就扭打在了一起,尽管龙在知青中也算膂力过人,不过遇到却是个身手矫健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个子矮小的龙在身高臂长的武松面前渐渐处于下风,被武松压在了地上。这龙也不是善罢甘休之人,被对手压在地上本已显得难堪,岂肯就此认输,大哥的脸面岂能就此搁下!

情急之下,龙使出了“杀手锏”,迅即用手紧紧拽住武松的下身不放。这一招,武松始料不及,再说古往今来任何英雄好汉都难敌这一招。霎时风云急转直下,先前还气壮如牛的武松顿时瘫软无力,龙也借此机会从地上站起。

中了这一阴招的武松经过短暂的沉寂很快恢复了精气,不过堂堂七尺男子怎能轻易咽得下这口恶气!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爆着青筋的武松很快夺门而出。当时我只见武松快步走向宿舍西边的食堂,继而又飞快地折返,不一会再次往西一路急奔。当时曾对武松急速往返的行为感到有些诧异,不过没往深处去想。

就在武松快速往西奔跑后的一二分钟,便只见随后冲出几位知青,一部分人高喊着快来救人!一部分人追着往西的武松高呼着“抓住他、抓住他”。原来,武松在极短的时间内跑到食堂取了一把菜刀,愣是狠狠地将龙劈头砍了一刀。

菜刀狠狠地劈向了龙的头颅,刀刃划破龙头上戴着的军帽,将龙的脑袋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殷红的鲜血顿时从发根处渗出,遭到重击的龙沉重地倒在了地上并昏迷过去。在旁的知青有的慌乱地扶起龙,有的迅即去找队里的赤脚医生,有的赶紧去抓武松,顿时,宁静的屯子乱成了一锅粥。

一拨人赶紧去张罗将龙急送县医院的事情,有人很快地找来队医,队医简单地为龙进行了包扎。有人迅速找来一副担架,大家小心翼翼地将龙抬上担架,抬到了供销社门口。那里正好有一辆载着货物的卡车要去县里,于是便准备搭这车去县医院。焦急的人们一边忙着在车上腾出一个安置担架的地方,一边诅咒着闯下大祸的武松。

与此同时,崇刚、恒瑞等另一拨人赶紧去追捕往西逃逸的武松,队里的民兵连徐连长下达了抓捕武松的命令,于是有知青操起冲锋枪加入了追捕的行列。追捕的队伍在村西头的杨树林旁见到了武松,此时的武松经风一吹头脑有了些许的冷清,又见这么多人、甚至有人端着枪前来抓他,顿时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本无真正反抗意愿,又见到平时其所敬重的恒瑞前来劝说,武松一改先前狂暴的脾气,顺从地放下了手中的菜刀束手就擒。

随车护送龙的人员攀上了卡车,车上的人们安顿好了龙,五花大绑的武松也被押上了同一辆车。望着失去知觉躺在车厢板上的龙,大家心中都在为其叹息,同时也由衷地为其祈祷。望着站立于车厢一角的武松,只见虽被五花大绑却依然昂头挺胸的武松的神情,觉得极像连环画《三国演义》中吕布、张辽被绑白梦楼的景象,觉得既有吕布虎落平阳的无奈,更有张辽威武不屈、不甘失败的气势。

卡车摇摇晃晃地起程了,载着一躺、一站,曾经共吃一锅饭、同饮一井水,瞬间就成冤家对头的两位知青,驶往同一县城两个不同的地方。望着远去的汽车,一种夹杂着遗憾、痛惜、甚至是悲凉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何苦啊,两位兄弟?!

当初也算龙命大,龙头上所戴的一顶军帽竟然承载了极为关键的阻力,据医生说正是这薄薄一层布料的作用,居然避免了菜刀划破脑膜这一更严重事态的发生,此真乃不幸之中大幸也。

经过几个月的治疗,加上龙本身极好的体质,龙的身体很快得到康复,半年以后又神奇地回到了新立,尽管天阴下雨有时伤口处会隐隐作痛,但大多时几乎与常人无异。过了两年,我病退回到了上海,从此我们再没见面。

以后听说龙招工去了黑河电厂并与双河大队的一位女知青组成了家庭,尔后又生下了一双儿女。遗憾的是,没过上几天“老婆孩子热炕头”好日子的龙,竟然得了可怕的出血热,最后命丧黑河。每每回忆起这段往事,脑海中总会浮现龙圆圆的脸蛋和眯缝着双眼的笑脸,总会闪现宿舍调整后与我同住一室的龙乐呵呵助人的身影。行文至此,我衷心地祝愿长眠于黑河的龙安息。

武松也因此彻底改变了命运,因为龙的命大,故而武松没有受到更严厉的惩处,关了一年后被放了出来。但武松的身体遭到了严重摧残,黑龙江阴暗潮湿的牢房让原先体格健壮的他害上了关节炎。新立是不能再呆下去了,其家人也不放心并不可能让其在黑龙江继续生活下去,于是通过关系将其弄到了广西。

武松是我同一小学和同一中学不同班的同学,是个有着良好家境,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天资聪颖,除了活泼好动、时不时有点小点子外,总体上是个安分的人,要不是时代的原因,本该有很好的前程。一时的冲动,酿成了比较严重的后果。一年的牢狱生活,不仅使自己遭受了严重的身心摧残,而且也使老报人家庭中的所有成员在担惊受怕和蒙受耻辱中,熬过了漫长且担忧的一年。

我经常思忖这样一个问题,当初武松的错,究竟是谁之错,谁之过?好在我们的社会在不断进步,许多先前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许今后不会发生。不过,我总觉得我们不会轻易忘记过去那一段心情十分沉重的经历。


文章来源中国知青网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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