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砥怒斥:中书协的“兰亭奖”就没有出现过能引领时代的书法家和作品


春江花月夜 中央民族乐团 - 中国纯古筝

白砥 /简介

本名赵爱民。1965年出生,浙江绍兴人。现为中国美院书法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书协楷书委员会委员,浙江省文联委员,浙江省书协副主席。

无情索取

纵情绽放

嘉  宾   白   砥

记  者   兰干武

兰干武(以下简称“兰”):白先生好,近期书坛比较大的事件就是第七届中国书法兰亭奖。与往届一样,每次活动结束后,都有微词。今年更是如此,有人直接说“兰亭奖死了”。兰亭奖真的死了吗?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白 砥(以下简称“白”):一篇署名长安居的《“兰亭奖”死了》的评论文章与青海省美协主席涉嫌抄袭的微帖在朋友圈相继发酵,引起微民们的兴趣。美女主席的抄袭最后有了处理结果,《“兰亭奖”死了》虽没有引起书协官方反应,但在兰亭书法节公布的获奖名单上,原来一位金奖获得者被取消了获奖资格——这是否算是对长安居这篇文章的回应?不过,对于书法创作,中国书协确实没有什么明确的主张或观念——在很长一个时期内,无论是全国展还是其他国展,创造型、创新型作品几乎没有获奖可能,甚至连入展可能性也不大,这可以被认为是中国书协对书法创作的一种立场体现。
“兰亭奖”是中国书协的最高奖,这个理应授予当代具有代表性书家的奖项,这些年也有不少授给了连自我风格都尚未形成的年轻作者,这在相当程度上拉低了“兰亭奖”的地位与作用。倒不是说“兰亭奖”不能授予年轻人,如果他们的作品传统功力很好,个性又很鲜明,创造力很强,授予他们也理所当然。但新世纪以来这二十年,中国书坛的确没有在官方赛事上,特别是“兰亭奖”上再出现过能够引领时代的作者与作品,以至让人的确有“兰亭奖”死了这样一种感觉。
兰:其实,也不仅仅是兰亭奖,所有的展事几乎都是如此,每次展出几百件作品,值得一看的,不过三五件。大多数作者还停留在模仿阶段,不是模仿古人,就是抄袭今人。您认为这种复制与仿古是创作吗?
白:应该不能算创作!确实,包括“兰亭奖”在内的所有国字号展事,仿作可以说占了大多数,这已经不是一个现象,而是完完全全的事实。为什么国字号展事上仿作可以大行其道?个人认为这是中国书协对创作的态度不明晰,甚至可以说与不够重视有关。书协作为一个社会团体,有各种各样的职责与任务,既要抓普及,也应重提高。但怎样提高?提高到什么程度?怎样理顺普及与提高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没有应对之策。中国书法是一门具有广泛群众基础,但又蕴藏着最深厚的传统文化精神,同时与其他门类的艺术具有相通的审美规律及审美方向的艺术。因为有广泛的社会性,高雅与低俗常常被倒置。一些普通的书法人学书不深不博,学养不足,就容易停留在“俗”这个层面上。一些书协领导在获得一定的地位后不再钻研探索,忙于活动与应酬,把自己原本就不够雅的书风写熟写烂,起了一个反面的作用。而大多数人则由于展览获奖入展的导向作用及投评委、领导所好,揣摩评委审美口味及心理,不在学书历程中树立正确的创作观,不探索自我的风格路径,而以仿古甚至模仿抄袭今人获奖作品为能事,致使当今的国字号展事鲜有个性风格强烈、有时代意识的作品出现。
兰:这样看来,学习一家是不够的。在学习书法过程中,确实有转益多师、取百家之长之说。学习书法真的要取百家之长吗?
白:我们常常说“转益多师”,为什么多学可以多益呢?因为如果只学一家,没有对比,一股脑儿把古人学过来,就容易落入仿制或复制的陷阱中。我们看历史上的书法家,很少只学一家就自成风格的,而一些大师大家,更是广取博学,成就了自己的多面貌。比如“二王”、张旭、颜真卿、怀素、杨凝式……留世的作品风格多样,这当然是因为他们创造力强,但创造力从何而来?从学古中来!从思考与想象中来!学古如果路数单一,取法单一,创造力是很难从天而降的。
我在美院带学生,反复与他们讲,不仅要学五体,同一体中还要学多家。学古人最好是学风格相对甚至相反的。比如说学了汉碑北碑,你就得也去学流转的行草;学了厚重的书风,同时必须要学飘逸的……古人讲相反相成,如果只是取一个方向或一个感觉的书法,你一般不可能做到内蕴丰富,因为没有相对的美的融合,就一定是单调的。所以我们讲线质要刚柔并济,结构要虚实相生,甚至字体最好也是相杂,“破体”、碑帖兼融,都是立足于我们传统的对立统一原则。所以学百家取百家,最终是以成就自己的百变面目为目的。
兰:那么,如何做好融会呢?
白:这当然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譬如说,我学了颜真卿《麻姑仙坛记》,又学了《泰山金刚经》,把两者打通,就可能有新的面貌出来:首先厚重是一致的,所以打通后肯定保留厚重的感觉。但《泰山金刚经》用笔没有颜字的程式感,相对随意,有点隶意,颜字则端庄静穆。两者融合后则会闲和严静——比《泰山金刚经》正一些,比《麻姑仙坛记》活一些。这是相近一类字的融合。再譬如,一个碑和一个帖,或者说一个隶书和一个行草书,怎样融通?难度肯定比特征接近的大得多。我个人几十年来一直在做碑帖融合的探索,其实就是把汉碑北碑与“二王”或者说行草书打通融合。这种反向协调的技能比一般只学一路者无疑高得多。也就是说,写碑与写帖的技法你都得会。而且,只掌握两者技能还不够,你还得探索如何把它们协调好——这是一个更高要求,同时更难修炼的技能。现在许多书家不提倡碑帖融合,或者说自身不实践,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吃不起这个苦。当然,观念是否跟得上,也是一个大问题。
从打通或融合的难易程度上看,我们要做的自然是先易后难,即先做特征相对接近的融合探索,再逐步尝试特征相对立的。至于选哪些碑帖,则可因人而异。一般书家会挑选与其审美口味或审美倾向相接近的字帖,但个人口味不可在初期轻易固化,否则后期则会产生很强的排他性。
兰:当下的书坛创作,除了前面所说的千人一面外,还有一个突出的问题,即一个人几十年的创作都是一个面貌,这也是一种复制。我们欣赏王義之的法帖,应该说总体审美取向是一致的,但每幅作品又有些微区别,可谓各各不同。您对此又作何想?我们知道您一直在做这方面的探索,一定有很多心得吧!
白:从创造力的角度看古代书家,我以为在个人总体的风格特征下,谁能适当拉开作品之间的距离,就证明谁的创造意识越强——这其实也是考量大师与否的一个重要标准——书法史上还没有一位书家只要写得好就可以成为大师的。
我们当今的书法家,有自我风格建树的不算多,而在自我风格基础上再不断突破、不断超越者则更少,这固然有社会浮夸的原因,更多的则是书家个人的创造意识不强导致的结果。
环顾当今书坛,大多数书家成名后不再学古,即使偶尓临古,也多不再作如何从古帖中再吸收再取法的探索。一个个展看百幅如同看一幅,一个书家几十年“一路到底”,这类现象还很普遍。俗话讲“不进则退”!人生不过几十年,人的机能在生命过半后都会进入衰退,所以,如果不在生命力最旺盛的年龄多作些思考,多作些探索,多投入些精力,到晚年则常常会心有余而力不足。艺术创造需要智力、体力的协调,尽管书法不同于舞蹈这类需要大运动量的体力支撑的艺术,但它毕竟也需要身体多机能的配合,尤其是肩、肘、腕、指的协调,而如果写巨幅大字,没有一个好身体,真的无法应对。
正因为不断超越自我是十分艰难之事,所以我们应强调尽可能在日常创作中树立作品意识。这是一位有历史责任感的书家的担当,也是古代大师们留给我们的经验与思考。如同科学家只有不停地探索、发明、创造,不断攻坚克难,才能在历史上留下辉煌与闪光。
在古代,书法常常被当作是文人入仕与修身的“余事”,所以,从“写得好”这个标准看,古代两千多年来的上亿文人都可称作“书法家”。但为什么我们今天看到的书法史却只有几十上百的名家呢?原因很简单,“写得好”的文人还不能算是一位有价值、有意义的书法家,不能成为进入书法史的书法家。所以,除了作品出类拔萃,具有高格调的审美特征外,书家个人风格强烈,创造性强,对时代与后人具有启示作用是重要的衡量标准。而大凡创造意识强烈的书家,一般也都会有不断突破自己、超越自己的冲动与意念,所以书法史上“二王”、张旭、颜真卿、怀素、杨凝式等大师才这么辉煌与闪光,因为他们的作品不仅格调高,风格独特,同时作品与作品之间又能拉得开距离。一个只立足于“写得好”的书家一般不太可能锐意创新,只有超越时代的艺术家,才会有不断进取的执着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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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欣赏

▲ 白 砥 草书岩条幅 142cm×75cm 2018年
▲ 白 砥 行草杜甫《绝句四首·其二》斗方 47cm×47cm 2021年
▲ 白 砥 楷书临钟繇《还示帖》斗方 46cm×46cm 2021年
▲ 白 砥 楷书张籍《野老歌》横幅 30cm×65cm 2021年
▲ 白 砥 行书杜甫《赤谷西崦人家》条幅 65cm×30cm 2021年

▲ 白 砥 行草杜甫《江南逢李龟年》斗方 47cm×47cm 2021年

▲ 白 砥 行草横幅 97cm×180cm 2020年 彩云阴复白,锦树晓来青。身世双蓬鬓,乾坤一草亭。哀歌时自惜,醉舞为谁醒。细雨荷锄立,江猿吟翠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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