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朱泉利：【消失的职业】(散文)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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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凤尾竹

主编：鱼儿姐姐

消失的职业

作者：朱泉利

上初中一年级那个夏天，我开始挑水，个子不够高，就把扁担两端的铁链绕到扁担上，这样水桶才不会碰到地。

水井在村子的最南端，这里是全村夏天唯一的水源，一到夏季全村自己淘的井都枯了。那年秋天，水位越来越低，井绳越接越长，后边还接着一截一小段钢丝绳。我两手扶着辘轳往下放水桶，一根钢丝深深地扎进了我左手大拇指下的肉垫里，生产队长见了，让我赶紧去找赤脚医生（医疗站），怕得破伤风。

赤脚医生是邻村的一个大姑娘，衣着干净体面，有单独的办公点，用铝质的饭盒来煮针头。但这里没有破伤风疫苗，她让我到不远的兽医站去买，于是我就在赤脚医生那里打了从兽医站买来的疫苗，不知道这疫苗人兽是否通用。

后来，赤脚医生这个职业消失了，主要原因还是医疗体系健全了，她们只经过简单培训，没有职业资格，跟不上社会的发展。我专门看了描写赤脚医生的电影《春苗》，有些台词差点让我笑喷了。

在农村，交公粮是件大事情。麦子收割之后，在麦场上一遍一遍晾晒，那时天气预报也不准，有时晒着晒着就下场白雨（突然、超大的那种），像我们这种孤儿寡母的家庭往往不能把麦子抢救回来，现在回忆起来，也不知脸上流的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

公粮要交到几里地以外的粮站，粮站外排队的架子车像长龙一样的。车上堆满了装满粮食的口袋（帆布做的，细长）、麻袋（麻织的，粗短，下雨时顶在头上可以当雨衣）。验粮的人是一个大胖子，那时胖人很少见。他嘴上时常叼着烟，手里拿着一个像洛阳铲一样的工具，插进粮食袋里，取出中间的粮食，用手掰一下，再用嘴咬一下，若是晾干了就放行到粮站里边去过磅，若是没有干透就拒收。常常看到一些农民天不亮就来排队，半下午才耷拉着脑袋，原封不动地把拉来的粮食就拉回去。

现在公粮不交了，农业税也免了，这个职业消失了。

上学的小书包是手工缝制，小碎花布缝一个布兜，加上两根带子，那就是书包。小学一年级背到小学四年级，终于破了，在肉食站附近，一支笔从布兜角上的破洞里跑了出去，我心痛了好几天。

肉食站逢年过节会杀猪，买猪肉也要排队，卖肉的也是个胖子。母亲会把买来的猪肉炖了，放在一个洋瓷盆里，冬天上面会结一层白色的猪油，吃面条时放一点，特别好吃。掀开猪油，下面是一坨肉冻冻（肉汤凝结成的），舀一勺放到嘴里，凉爽、润滑、入口即化。肉块就夹在这些肉冻冻中间的，肥肉很多，那时买肉要买肥的，三指厚的膘。

自家养的猪要交到肉食站，如果自己宰杀，叫投机倒把。查了一下百度百科，其解释为：买空卖空、囤积居奇、套购转卖，是资本主义势力的复辟罪行，是政治罪。肉食站杀猪很残忍，用一个铁勾子扎进猪的下巴，把猪抓住，几个人台上案子，猪嚎叫声响彻云霄。那杀猪人一把二尺长的杀猪刀，从脖子下捅进去，直入胸腔的心脏。殷红的血喷射出来，喷洒出去一米多远，杀猪人手上、脸上也沾满了血。猪哼哼着从脖子的血沫中挤出一些气泡，四肢蹬了蹬，死了。

1979年，“投机倒把罪”取消，肉食站这个职业在这之前就消亡了。

在改革开放的春风滋润下，国家的经济变得越来越好，那些适应当时社会环境的事物被丢进了前进的历史长河中，不断地推陈出新，未来也会有更多的事物消失，但关于它们和那些难以忘怀的岁月，却深深地烙在了我们的心里，成为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