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三爷和四猴子(一)

(朗读者:赵朋)

缘分,是时空交集中的相遇、相识和心灵的共振。

四猴子去了常州以后,一直跟三爷他们保持着书信联系。最近的一封来信说,他在常州学徒拜了师父,师父一家是木匠世家,对他挺好的,师父木器加工坊接的活都是紫檀、红酸枝等成套的高档家具,而且大部分都是海外的华人订做的。他最欣赏的是师父用北方的香椿木做的非古式衣橱、藏书柜等,颜色凝重又不失灵魂,花纹自然又充满梦幻,把香椿树的性格和灵魂通过雕、镂、刻、磨等等显示得淋漓尽致,化普通为神奇,在常州虽然苦点,虽然想家,这一切一切他都在默默地学着。

三爷看了信,为四猴子的吃苦偷艺和执着的劲头深感欣慰。边看信嘴角儿边往上撇,笑着说:“这小子就是聪明。”

三爷排行在三,他的大哥受外祖父的影响是学习中的尖子生,大学毕业被国家直接分配到了保密单位工作,去了大西北。这一去就在那里成了家没有再回来,连写信都不落地址,虽然在信封上写下了“地址内详”四个字,不过大哥每月都按时给他老妈老爸寄钱,取钱的汇款单上也从不写明地址。而他的二哥高中毕业后当了兵,行将退役前,却在南方一个乡村遭受山体滑坡、抢救一个孩子时牺牲了。

三爷看着日渐消瘦的老妈,学习的心思用的少了,时常帮着老妈做饭、洗衣、收拾屋子,老妈对他的学习也不闻不问,他的学习成绩开始下降。高中毕业的时候,区革委会照顾烈属给了一个招工的指标,三爷18岁就下井采煤成了井下老板子。

大哥离开了家,二哥牺牲了,家里愈加少了往日的热闹,连哥仨你呛我、我横你都成了珍贵的回忆。这时候,是老屁二坏四猴子他们天天跟他耗在一起。起初的时候,三爷的老妈不愿意儿子跟这些孩子打连连儿,尤其是三帮子和四猴子,皮,招猫斗狗,上墙爬寨子,都是在街坊邻居这一片儿土上名声不太好的坏孩子。孩子懂孩子,三爷不听老妈说的多么在理儿,嘴上答应着,却依然跟这帮又皮又淘的孩子们成了好伙伴儿。在三爷看来,他们表面上又皮又淘,可他们活的率真、义气。春夏秋冬,日月轮回,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共同的经历,他们渐渐成了生死之交的好朋友。因为三爷大他们几岁甚至十来岁,三爷又不以大欺小,时常为他们闯的小祸遮风挡雨,三爷也就成了这帮孩子们的主心骨儿。

在这帮孩子们当中,三爷最有些偏爱猴子。四猴子坏,能小坏中不失大善;四猴子皮,往往皮得有些忍让,不伤害别人的自尊;四猴子淘,往往淘在小点子上,淘得令人意想不到。

那时候几乎家家都穷,有的甚至吃了上顿儿去找下顿儿。为了这张嘴,四猴子从小儿就手儿粘(手儿粘:偷别人东西),但他的小偷小摸却暗合了“盗亦有道”的说法,基本上不沾街坊邻居的“浑腥”,顺东西的主要目标是能够进嘴的、让肚子满意的。

在这方面儿,四猴子有自己在实战中摸索的“独门秘笈”。冬季和初春的时候,他往往是围着拉脚儿的骡子车牛车转,尤其是那排着长队等着拉煤烟子(洗精煤的沉淀物)的骡子车牛车,车上有车把式吃的干粮、牲口吃的花生饼(花生榨出油后,花生渣子压的饼),趁车把式小眯的空儿得手,就你一块我一块儿地跟小伙伴们分着吃。春夏两季,主要是奔着蔬菜和瓜果去。偷茄子的时候,先是摸进茄子地里躺着吃饱,然后,趁看菜园子的老大爷不注意,两手指缝儿里夹着七八个大小不一的茄子站起来就跑,等看园子的反应过来,他或者他们已经逃之夭夭了。初秋,玉米灌满浆、长满肉可以生着吃的时候,他便带着小伙伴们钻进玉米地,选好、劈下便装做大解蹲在那啃起来,等发现看青的人时,就把那没啃完的玉米棒子塞进草丛里,继续蹲在那大解。

凡此种种也有露马脚的时候。那次他去西瓜地里顺人家西瓜,他脱下裤子系上两个裤腿口,这裤子里面就装了七八个西瓜,当他把裤子架在脖子上时,发现来人已经到了近前,他刚要跑,一把让来人薅住了敞着怀的后脖领子,那人一拽,他竟然金蝉脱壳般丢了上衣就跑,脖子上架着的西瓜却像长在了脖子上。“站住,你个小兔崽子。”看园子的人一边追一边嚷着:“你也真够狠的,弄个吃就得了,你把我刚长熟的全他妈弄走咧……”可半大小子跑得快啊,跳过水沟,钻进树林,四猴子无影无踪了。等他跟小伙伴们吹完了牛,分享完了胜利果实,等他回到了家,事儿不大不小地就来了。

吃完西瓜,四猴子挺着水光儿滚圆的肚子进了当院,他妈正在晾晒衣服,一看四猴子的肚子,便知道他不定又去哪儿偷吃的去了。再定睛一看,上身儿没穿啥,便问:“四猴子,你的褂子呢?”这时候四猴子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褂子让看西瓜园子的人给掠走了。“哪啥,落(la)老屁他们家了,一会儿我取(qiu)去(qie)。”四猴子干净利落地回答。因为丢三落四是孩子们常有的事儿,四猴子妈也没往心里去,听了也就没答理四猴子。

那年头儿,许多家庭在穿着上,有条件的过年给孩子扯布做身新衣裳,没条件的往往是头儿大孩子的衣服穿不得了给弟弟妹妹,一身儿衣服往往又是上了身儿就不下身儿,缝缝补补一直穿到去打夹纸(纳鞋底儿的主材料)。到了晚上,四猴子妈见四猴子还没拿回上衣,便问:“四猴子,你的褂子咋还不取(qiu)去(qie)?”

四猴子心里说,上哪儿取(qiu)去(qie),在西瓜园子呢,我敢去吗。嘴上却说:“记着呢,记着呢,这揍去。”

“那你倒是快点去呀,要不明天上学(xiao)你穿啥?”四猴子妈突然又问:“你不是下河洗澡啥的弄(neng)丢了吧?”

“你儿子还能丢啥儿?”四儿子做了个鬼脸儿,说着“这揍去,这揍去”就出了家门。出了家门也不敢去西瓜园子,四猴子就在街筒子里溜达,溜达溜达就到了老屁家的门口,进了门,小春子正在院子里择(zhai)菠菜,抬头一看是四猴子,便笑着说:“四猴子哥,听着味来的吧,正包菜儿包子呢,一会儿揍出锅儿,杨树狗儿馅儿的(die),还是春天打的呢。”

四猴子晃了晃膀子、哈了哈腰说:“哈哈,我揍爱(nai)吃杨树狗儿馅儿的(die)包子。”又问:“老屁在家呢吗?”

“不在,他要是在家,听到你的声儿不早揍出来了。”小春子用手背往上送了送留海儿说。

“哦。那中咧,一会儿我再来吃包子。”

“马上揍熟(shou)咧,等会儿呗。”这时小春子像想到了什么,用择菠菜的手在四猴子瘦得露着骨头后背上拍了一下说:“猴子哥,看你偷偷摸摸儿的样儿,是不是又惹啥事儿咧?”

“没有没有,我四猴子这身子骨儿能惹啥事儿,嘿嘿……”四猴子笑着跨出了院子,心想,这老屁不在,二坏胆儿小,三帮子……唉,还是找三哥吧。

四猴子找到三爷,把白天的事儿一说,三爷说:“这也不是啥大事儿啊,你揍跟你妈直接说了不就得了。”

“那不中。”四猴子翻着白眼儿说:“我要是直说喽,那不又是一顿皮肉之苦。因为骗我妈一毛六说买两本儿,前天已经挨了一顿儿咧。”

“买本儿骗你妈揍啥?”三爷问。

“三哥啊,你还是先帮我把今天的事摆平了吧,你问那么多揍啥。”他看着三爷不阴不阳的笑,知道他是又挤兑自己,便说:“买烟抽咧,哥儿几个轮着买烟,该我咧。我妈让我把新买的本让她看看,我上哪找新本儿去(qie)?”

“你不是挺抗打的吗,怕挨揍揍别惹事儿。中吧,我给你要褂子去(qie)。”三爷懒洋洋地说:“吃不着你的西瓜,我还得(dei)给你擦屁股。”

“谁让你是我们的三哥呢。你不管谁管?”四猴子半讨好地说着。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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