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丽氏：生日
生 日
匠丽氏
阳历十二月二十五，星期二，正是阴历十一月十一，根下岗后过第二个生日，三十一岁啦。妻到银行问过好几遍了，这个月的工资还没到，两人袋兜内加拢来不过百十来元钱，妻还是说，要好好地办一餐。
根的父亲怜惜崽没工作，炸了两只肘子，醮芝麻蒸一只喷香的骟鸡带来；根就只买了个二斤半的猪肚，十来块钱的牛肉、猪肉。根下岗后，在家里煮饭炒菜招呼做初中物理老师的妻子和读小学一年级的女儿，兼顾炒炒股票。当然，这一顿饭菜还是由根弄。
妻子父母早亡，她那边能来贺这个平常生日的只有抚养她长大的伯父或婶娘。到中午时，婶娘挑着只土鸡和些辣椒蔬菜，带着堂兄弟姨姐姨妹七八个说是贺三十来了。根说记错了记错了，三十一啦。可客来了，总没有让人家回去的理。手忙脚乱把屋里的干菜再凑几个碗，淡淡薄薄陪一餐，妻子扒拉一碗饭上课去了，根又巴巴地赶到街上买水果、糖之类打发客人回去。
等往中心小学送了孙女中饭的父亲回来，两人坐到客厅吃饭，只见屋内到处是鸡骨头、肉骨头、瓜子壳、香烟盒、枣子核……一片狼藉，盆里碗里就只些残汤剩汁，胡乱扒一碗，已是下午二三点了。
打开电视，正播放财经节目。股指从2245.43点下降到1514.86点，刚反弹到1700多点，正是年底资金紧张的时候，根亏损30%忍痛斩仓出局，股指在意料中下挫了，自己抛掉的那只股却逆势涨了七八点，搅得根心里火烧火燎，又鬼使神差急急把资金压在蛰伏底部许久了的两只小盘基金上，以规避风险，没想到它每天一分二分地跌，速度比股票降得还快。
“啪——”地一下，根揿灭了电视不看。打着伞，拿本小说，边走边看，趟过冬天的风雨去接五岁的女儿。
穿过黄泥镇新街新村，过了电影院巷子，越过国道，就见着女儿雨雨两只膀子挎着个书包，一只手提着折叠伞和茶壶，一只手提着双棉鞋施施然走来。女儿乖巧，早慧懂事，在班上是二三名的成绩。
女儿看见根，就打着哭腔，说装棉鞋的袋子烂了，棉鞋跌得全是湿泥巴，挨擦得一件新棉衣泥巴满了。根卸了女儿满身武装，女儿一身轻松，吵着要吃糍粑。
根两手不空，提着十来斤东西，带着女儿转过三条街，在市场门口买了五斤糍粑，糍粑刚到手，女儿争着提，走不到十来步，就把个袋子颠破了，糍粑掉地泥地里滚得到处都是。根骂了几句，女儿嘟着嘴伞也不打，在星星点点的雨里拗上劲，说爸爸过生日，要吃大蛋糕。
根提着二十来斤东西，勒得冻僵的手生痛。忍着气，陪女儿转到蛋糕店买了个一元钱的小蛋糕，女儿抢了去，用盘子托着，边吃边走。根要女儿注意，别把蛋糕掉了。
雨大了起来，根催女儿快点走。女儿低头正吃呢，步子一迈大，那块蛋糕就掉在水氹里。女儿满嘴奶油，哇哇大哭，赖在当地不走，哭着要再买。根在雨里吼了几句，女儿不走，还是嚎啕大哭。根来了气，拽了就走。女儿一路挣着哭着。根满肚气回来，扯了竹梢子把倔女儿一顿打，女儿使劲哭，哭得回不过气来，把吃下去的蛋糕全吐了出来。妻子在一旁见了跟根争吵。根气鼓鼓地，站在冬天的阳台上，插着腰做深呼吸。
妻哄着女儿不再哭，帮女儿洗了脸，擦了身上的泥巴。女儿要吃糍粑，根忍着气去煨糍粑。
妻从冰箱里取来铁丝篮子，把婶娘捉来的那只鸡扣在阳台上，怕它冷，喊根用煤灰和报纸给它营个窝。
根不应，妻说：“今天才吃过好菜，油油腻腻的，这鸡还喂四天，星期日再吃。”
根说：“喂什么，杀掉吃就是。”
妻说：“就你吃得咯多了。”
妻自己动手，像砌大工程似的，一手捉鸡，一手捣煤灰垫报纸拖篮子。
根看妻子忙乱的样子，说：“鸡是给人享受的，没想到倒要人为它劳心费力服起务来了。”
妻说：“它也是个生命，不关心它，冻病了也吃不成。”
正吵着，女儿在一边喊：“糍粑烧了。”看着烧得黑黑的糍粑，又哭了起来。妻子分神来看，那鸡扑腾两下，挣脱妻子的手飞下阳台去了。
妻子做事麻利，可要在宽阔的坪地里赶一只鸡，就显得木木挫挫了。女儿见着好玩，也去帮忙。两娘崽在坪地里赶过来赶过去，赶得妻子火起，丢下鸡不管，牵着女儿回来了。
根笑着，一个人下楼去赶。不大费力就把鸡堵在一个角落的刺丛里，逐步缩小包围圈，猛扑过去，那鸡扑地腾起，“铮——”地一下，鸡爪在根脸上划出两道深深的血痕。
根脸上火烧麻辣，用手一抹，满手血迹，恨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不管不顾，使劲赶得二三圈，一下把鸡头抓在手里，在地上“啪啪啪”一顿猛甩，哪消得三五下，鸡没了声息。根兀自又甩了二下，浑身汗湿没了力气，心头积蓄了许久的郁闷烟消云散，格外舒畅。
妻子看到根满脸血迹提着只死鸡回来，又好气又好笑。
夜里，根把鸡烫洗得干干净净，用不锈钢菜刀剁得均均匀匀，用文火炖得喷香喷香。引诱得妻倒先动起筷子吃起来。那夜，一屋三个人吃得津津有味。
正吃着，手机上电信公司发来信息：“圣诞快乐——”
根才知道今天是圣诞节。
2001.12.25
【作者简介】匠丽氏：本名赵朝辉，湖南邵东廉桥镇人，文学爱好者。在他的心底魂牵梦萦着一个文学的梦想。就象他自己写的：“愿望就象一个梦，无论做残缺或美好，宁愿就象这秋后的蝴蝶、象那殒石般的死亡花雨”。所以在十年后又拿起笔来，继续着自己的文学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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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问 钟石山 主编 何俊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