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能广:犹忆当年“口涨价”

犹忆当年“口涨价”
杨能广
我小时候处在一个物质生活条件非常艰苦的年代,不要说吃鱼吃肉,就是吃一个鸡蛋,都是一件让人欣喜的事情。家里若来了客人,桌上能够摆上一碗荷包蛋面就是一道很体面的菜肴。要说能稍微改善一下生活,那非要等“尝新”和端午、中秋等重要的传统节日以及生日之际才行。
然而,正如杨白劳再贫穷,也要花钱为女儿买一根红头绳一样,再贫穷的岁月,辛劳了一年的乡亲们也要给自己一个改善生活的理由,祖祖辈辈流传的民谚“二十四,口涨价,一直涨到元宵夜”即是。
这民谚的意思是说,过了腊月二十四农历小年,一日三餐就得讲究讲究了,说白了就是餐桌上得准备点荤腥了。这“讲究”的高峰就是大年三十的“团年饭”,再怎么困难的家庭,总得会准备鸡鱼肉之类,一家人团聚在一起饱餐一顿,期盼来年生活更美好。甚至,“口涨价”的含义被抽烟的男人故意“歪解”了,平时,他们抽8分钱一包的经济牌烟有时还遭老婆的白眼,而今他们也许要抽两毛多一包的笑梅烟了,老婆若讲名堂,他则反驳不是“口涨价”了么?
相比于大人,小孩子对美食总有更多的期盼和要求。如果说平时挑食没有太多充分的理由,挑得太厉害了还会挨骂挨打,但是,年底“口涨价”的民谚,却给了他们满满的底气。过了二十四,要是哪顿饭没有荤腥,他们就会理直气壮地“罢餐”,埋怨父母的吝啬。这时候,心虚气短的大人总会一边骂“好吃鬼”,一边从灶头取下一块腊肉,或洗净一个猪血丸子……
“口涨价”就像一条抛物线,从过小年一直上升,大年三十是顶点,然后逐渐下跌。值得一提的是正月头几天,家里总会来几拨客人,这时候桌上的菜也会像模像样,而在拜年的客人都打发回去后,家里年前准备的好菜也所剩无几了。这时候的“口涨价”,也逐渐打折扣了。几碗水煮鱼,鱼肉不见了,就对付着吃鱼冻;巴掌宽的年关肉,最先不见的是精肉,然后是五花肉,最后就是一块仅连着猪皮的大肥肉。这样的肉,在平时倒不失是一道佳肴,但因连续多日的“口涨价”,大家早就吃腻了。这时,能干的家庭主妇总有办法,要不就是拌一点黑豆豉爆炒,要不就是拌一点油茄、干萝卜条之类,这确是去处油腻感的最佳方法,也可以最大限度杜绝食物的浪费。
等诸多新鲜鸡鸭鱼肉都“清零”了,为了让名存实亡的“口涨价”跌幅不是太大,此时,餐桌上就靠腊猪血丸子、腊鱼腊肉之类来撑场面了。小孩子若噘嘴吧,大人就会理直气壮地眼一瞪:“难道这不是猪肉鱼肉,你还想吃什么?”
“吃了元宵肉,各人寻门路”,元宵过罢,日盼夜盼盼来的年算是过完了,大人要谋划一年的生计,“口涨价”的福利也不复存在,菜肴也恢复了以蔬菜和咸菜为主的模式。
围绕“口涨价”,还有一段难忘的经历。那时候,我们小孩除了盼过年吃好菜拿压岁钱外,还盼望四处拜年。因为无论去谁家拜年,都不会空手而归。当然,主人家的条件有好有差,条件好的能打发糖果饼干麻糖之类,这是我们的最爱。条件差的则以红薯干、瓜子花生相待,在平时,这些东西我们当然也爱吃,但如今“口涨价”大过年的,便不屑一顾了。甚至一些小伙伴一走出主人家,就一边嘟囔“真小气”,一边将东西随便丢弃……
拜改革开放所赐,我们的生活早就由“吃得饱”升级为“吃得好”,“口涨价”也已以365天为周期了。对于出生在改革开放之后的人来说,过于精美的饮食已经让他们不再有过年“口涨价”的概念,更谈不上有生活水平在一个短时间内跃上新台阶的欣喜与满足。但是,每当春节来临之际,我还是时常回味昔日“口涨价”的岁月,从而倍加感恩时代,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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