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谁识背水战3

 3.汉对赵的战争应该是刘邦在主导
  赵对汉的侵略痕迹已被历史吞没,而汉对赵的作战则有《傅靳蒯成列传》记录,这也是现存史料唯一的韩信以外的汉赵战事的记载,也是汉赵战争的可靠主线。之所以放着大块文章的韩信破赵事迹不用,只以碎片化的《傅靳蒯成列传》记载为叙述依据,是因为赵与汉在汉三年之前就确凿无疑地处于战争状态,也同步还原出赵对汉的侵略痕迹。换言之,赵军主力应该在河内郡一带与汉军相持、对峙,而不在韩信进攻的方向上。原因很简单,因为汉强赵弱,赵不肯退出侵占领土,就必然聚集重兵以图负隅顽抗。这样一来,活灵活现的韩信战赵事迹,就成了空中楼阁,根本无法接受。那么,现行历史记忆完全没有井陉以外汉赵交锋的痕迹,只是以灭赵为韩信独家之功,显然这种记忆模式罔顾明显发生的汉赵战事,这不符合历史真实性,所以,需要舍弃的是韩信事迹。
  早先作《读〈傅靳蒯成列传〉》时,以靳歙介入的汉赵战争为那篇文字的重头戏作过一些归纳。在那个作业中,对汉赵战争以五个方面作了简要梳理(A.作战的性质是以自卫反击战开始的对赵征服战。B.汉赵之战是拉锯战。C.赵地发生过楚汉会战。D.在赵汉军的主帅最可能是刘邦。E.在赵楚军情况推测)。现在专作否定背水一战,《傅靳蒯成列传》的有关内容还是可以成为主要论据。《傅靳蒯成列传》在《史记》中属于最平淡无奇者,干巴巴的,枯燥无味之极。所以其记载之史实可能历来都没有受到重视,但其蕴含的价值是惊人的,用以颠覆现有历史记忆真是绰绰有余啊。比如其记载到的以靳歙为代表的汉军在汉赵战争中频频主动出击,且规模超级宏大,一旦正视,即可改变对整个楚汉战争的认识。靳歙只是汉方对赵作战之一员,其作战频度之高,场面之大,战果之显赫,甚至于整个楚汉战争乃至秦末战争都没有见到有如此激烈程度者。从这样的情况也可以推测,汉对赵是采用了毁灭性打击,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彻底消灭赵国。在楚汉相持不下、战事频仍的那个时候,汉绝对不是心血来潮瞅机会干赵一下子,这是要让赵血债血偿,为它的侵汉行径付出惨重的代价。可以说,靳歙所在战线对赵发起的军事打击属于汉军清算性的总攻,体现了汉要对赵来个彻底清算。当初的河南、殷对汉没有冒犯,尚且被灭了国;这个赵是主动侵占汉之疆域,当然是死有余辜了。所以,汉对赵的战争属于汉赵战争的下半场,战略目标就是彻底将陈馀主事的赵与代从世界上抹去。汉赵战争的上半场应该以赵对汉的侵占到汉对赵的反攻为限,时间是汉二年五月到至迟汉三年初,跨度为五个月。汉赵战事大约始于汉二年五月后不久。面对赵突然对自己开战,汉方可能暂取守势,因为汉需要处理的局面也是千头万绪,估计没有立即开展反制。之所以到汉三年才开始强力反击,是因为此前汉完成了对王武等势力的清剿,完成了关中之敌的肃清,完成了关中制度的建设,稳定了楚汉战线,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有了对赵清算的条件,也因此拉开了灭赵战争的大幕。即使是靳歙的朝歌、安阳作战,也只是汉对赵清算的序幕,其性质是汉对赵的自卫反击战,作战目标是收复沦陷国土。收复失地后,靳歙所属汉军顺势攻入赵地,开始了汉对赵的清算之战。这两个阶段的作战,均以靳歙的对赵作战为汉赵战事的唯一记录,我以为这才是汉对赵作战的第一战场。
  《傅靳蒯成列传》记载的靳歙对赵作战计有七战,不可谓不多。按顺序胪列如下:
  ⑴别之河内,击赵将贲郝军朝歌。这是独立作战,但肯定是受派遣。战果是:破之,所将卒得骑将二人,车马二百五十匹。
  ⑵从攻安阳以东。这是从属于某的作战。战果是:至棘蒲,下七县。
  ⑶别攻破赵军。又一次独立作战。战果是:得其将司马二人,候四人,降吏卒二千四百人。
  ⑷从攻下邯郸。又一次从属于某作战。
  ⑸别下平阳。又一次独立作战。战果是:身斩守相,所将卒斩兵守、郡守各一人,降邺。
  ⑹从攻朝歌、邯郸。又一次从属某作战。
  ⑺别击破赵军。再一次独立作战。战果是:降邯郸郡六县。
  整个作战纪录概括起来就是,靳歙七度作战,三从四独,战功赫赫,朝歌、邯郸二度易手。这还只是靳歙一人之战绩,靳歙只是南部战线之一员,其取得战绩亦只为南线战事之一部,以此为参考,南部战线的战争规模之大,可想而知。三个从字,据菜九此前的功课,其所从者只能是刘邦,表明刘邦是南部战线的主帅,所进行的战事也是双方主力的对决,期间还有楚的援赵军加入了团战。理由是朝歌、邯郸都在被汉军收复后,又沦陷于反汉武装,已被汉军击溃的赵军应该没有力量反攻并收复此二重镇,所以考虑有强力外援介入,才会有这样的效果。因有专文,此不赘。靳歙一人的作战频度即如此可观,整个战线上的战争规模可想而知,定其为战争的主战场及主要作战方向应该是毫无疑义的。可以勾勒一下刘邦对汉赵战争的总体方略:在赵汉军至少有三路人马——刘邦(南线)、韩信张耳(中线)、陈豨(北线),由此形成对赵与代的立体进攻,陈馀主导的赵、代也因此难逃覆灭的下场。刘邦的南线至少有这些将领:靳歙、卢绾、刘贾、灌婴、周緤。即以这几个人物来看,要么位高权重,要么战力超群,要么极受眷顾。那么,刘邦所在方向为主打方向明矣,刘邦为击赵之主帅亦明矣。如果将刘邦定位为击赵全盘规划者兼总指挥,韩信诸人不过是击赵这盘大棋棋盘上的棋子。因为与南部战线的战事激烈、规模宏大相较,韩信也好,张耳也好,陈豨也好,都算是偏师,用《史记》的行话,可以称他们“别之某地某战”。当然,韩信、张耳、陈豨等人之别,又与靳歙之别有异,他们是属于战略级别的方面军层面,而不仅仅是一支作战部队。仔细评估靳歙之作战,其轨迹是从被占领土向赵之腹地进发,而且战果越来越大。靳歙战赵历史记载的缺陷是时间不够具体,它只是笼统地说汉三年,与韩信、张耳击赵何者在先,没有明确标记,但不妨暂定靳歙在先。因为靳歙对赵作战先于韩信的理由比较充分,一是赵先背约,二是赵对汉有侵占,单纯就这件事而论,汉直赵曲,作战的地点与目的有收复失地成分在内。到了韩信等破魏之后,亦当顺势对赵进攻。如果靳歙击赵在先,则韩信等人相当于从赵汉战线的后方发起对赵进攻,或者属于偷袭性质。靳歙对赵作战的范围主要在赵的腹地,且动作频频,这种规模作战,一定会惊动赵国的高层,也一定会对此作出相应的兵力调动。以此为考量,则可以肯定,韩信面临之敌应该没有后人认为的那样强大。无论如何,靳歙此作战形成的效果,分解了韩信们的军事压力当无可怀疑。当然,这个先后只是菜九的独家推测,具体是怎么回事,这里面的账还真难算呢。
  刘邦深度介入赵汉战争、出现在汉赵战场并指挥作战,这可是现有历史认知从来没有提及的事,太匪夷所思了。但《傅靳蒯成列传》的记录表明,这种可能性还是可以成立的。该列传记有“(周緤)东绝甬道,从出度平阴,遇淮阴侯兵襄国”(《功臣表》周緤亦有类似记录),周緤为刘邦最信任之人,史称从来没有与刘邦分开过,虽然有夸大其词成分,但其所从多半是刘邦。此行的目的是从韩信处接受兵源,输送到荥阳前线。我一直不理解周緤的这条功劳,“从”刘邦到韩信处接受兵源,功劳应该归刘邦,怎么算周緤的功劳呢?经思考,这条资料还可作这种解读,即周緤从刘邦出度平阴,之后周緤单独到襄国接收淮阴侯兵源。因为平阴就在靳歙作战的朝歌一带,襄国,在今河北邢台,本为秦信都县,汉元年诸侯相王时,项羽改其名曰襄国,并以此为常山王张耳国都,日后赵王歇即被汉军击虏杀于此。由于襄国距朝歌很有一段距离,周緤大概是将刘邦护送度平阴后,又前往襄国迎接韩信的兵源,所以功劳成立。《樊郦滕灌列传》记:灌婴“以骑渡河南,送汉王到雒阳。使北迎相国韩信军于邯郸”,与周緤的行动内容相似,正好配成方向相反的一对:周緤是护送刘邦过河北上,灌婴是护送刘邦过河南下。这一往一返,恰好坐实了刘邦在赵的行踪——有前往,有停留,也就有可能直接指挥作战。从情理上来看,刘邦指挥的汉军,肯定不止靳歙一支部队,灌婴此前在赵是完全有可能的,至于其没有被记录到战功,极有可能是功劳不大的关系。日后刘贾从赵地渡河击楚、骚扰楚梁地,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又是如何先在赵地的。韩信一战而定的汉赵战争模式统治了历史认知两千多年,太根深蒂固了,所以几乎没有人会想到韩信以外还有汉赵战事,即使靳歙战功赫,引人注目,也没往否定韩信功劳的路子上去。菜九搞《秦楚纲鉴》十多年了,也没有正视史料中有不利于汉赵战争由韩信背水一战而定的定案的资料存在。直到作《读〈傅靳蒯成列传〉》时,经逐字逐句梳理《傅靳蒯成列传》,才发现汉赵战争存在另外战场,发现汉赵战争是战事频频的过程,发现汉赵战争参与者众,发现汉赵战争的主要战线应该是南部,于是乎,原来的定案瞬间就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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