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冠军
中国明代中后叶，是我国的文学史上的一个高峰，此间，被誉为明末四大奇书的《三国演艺》《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先后问世。特别《金瓶梅》，被称为“天下第一奇书”而倍受推崇。明代文学批评家李渔，清代的文学批评家金圣叹、张竹坡等，现代的鲁迅、郑振铎、吴晗等都对《金瓶梅》进行过深入研究，他们认为《金瓶梅》是一部伟大的写实小说。新中国领袖毛泽东对《金瓶梅》更是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他认为“《金瓶梅》写了明朝真正的历史”，“《金瓶梅》是《红楼梦》的祖宗，没有《金瓶梅》就写并不出《红楼梦》”。
近年来，随着金学研究的逐步推进和繁荣，有一个现象应该引起我们高度重视，这就是：近年来，金学界关于《金瓶梅》作者的研究已由“大名士说”转为了“普通文人说”。那么这个“普通文人”到底是谁呢？笔者认为：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 《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就是生于山东峄县（今枣庄市峄城区）、祖籍山东博平(今聊城市茌平县）的明朝万历年间的失意文人——贾梦龙。
“兰陵笑笑生”生活在山东峄县
由于《金瓶梅》的作者隐去了真实姓名，以“兰陵笑笑生”署名，因此，自其问世以来，作者之谜一直是金学研究者争论的焦点。近30年来，诸家蜂起，众说纷纭，其中比较著名的有“王世贞说”、“李开先说”、“屠隆说”、“王稚登说”等，其中还有一个令人称奇的现象，在众说之中，有父子二人均被列入研究者的视野。这父子二人就是山东峄县人贾梦龙、贾三近父子，即 “峄县二贾”。
最早提出“贾三近说”的是著名金学家张远芬先生，“贾三近说” 与“李开先说”、“屠隆说”、“王稚登说”等都是建立在“大名士说”的基础上的。已故著名金学家许志强先生在研究“贾三近说”的基础上提出了“贾梦龙说”，笔者最初也是持“贾三近说”的；但是，近年来，随着金学研究的逐步推进和繁荣，有一个现象应该引起我们高度重视，这就是：近年来，金学界关于《金瓶梅》作者的研究已由“大名士说”转为了“普通文人说”。“大名士说”被推翻，也就彻底否定了“王世贞说”“李开先说”、“屠隆说”、“王稚登说”等。那么这个“普通文人”到底是谁呢？笔者认为，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 《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就是贾梦龙。
“兰陵笑笑生”应为何方人士？首先肯定应是古兰陵——峄县人。峄县古为鄫国，春秋时期为兰陵，属楚，荀子被春申君荐为兰陵令，任职17年，春申君被诛杀后荀子遭罢免，直至终老兰陵，著书立说。因此《史记》有“春申君以荀卿为兰陵令”的记载。古兰陵包括今枣庄市峄城区、市中区、台儿庄部分地区、临沂的苍山县等。峄县志关于兰陵的记载：旧（明代）志峄县三十三里，续增为四十五里，又并为三十六里。近省为三十一社，而总之以四乡。东曰企彭，南曰坊厢，西曰兰陵，北曰鄫城。兰陵乡，领八社，村庄二百多个。西与利国、铜山接壤，北达滕之东南。
关于兰陵的南北之分，《南齐书》卷一载：晋康元年，分东海为兰陵郡。中朝乱，淮阴令整字公齐。过江居晋陵武进县之东城里。寓居江左者，皆侨置本土，加以南名，于是为南兰陵人也。” 晋陵武进县，就是今天的江苏武进县。南北朝时期的梁武帝之萧氏一族均出自兰陵，始于汉代兰陵名士萧望之。关于《金瓶梅》的作者问题，“兰陵笑笑生”为作者之化名，这已为学界公认。既然作者署名为“兰陵笑笑生”，那么他必定是古兰陵人氏。关于兰陵，虽然也有北兰陵（山东峄县）、南兰陵（江苏常州武进一带）之说，但南兰陵毕竟是侨置兰陵。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决不会忘掉自己的籍贯的。“兰陵笑笑生”之“兰陵”无疑是北兰陵（山东峄县）。因此，我认为，这个“普通文人”是北兰陵即山东峄县人，更确切些说是生活在明朝中后叶的籍贯北兰陵的科场失意文人。中国古代的历史人物，大凡父子、兄弟同时被冠以“二”或“三”相提并论的，基本上都是因为其地位和成就同时显赫，并有一定的延习和传承。如：“二王”（王羲之、王献之父子）、“二陆”（陆机、陆云兄弟）、“三曹”（曹操、曹丕、曹植父子）、“三苏”（苏洵、苏轼、苏辙父子），包括有古峄县人“二疏”（疏广、疏受叔侄）等等。
笔者之所以要把贾梦龙、贾三近父子称为“峄县二贾”，主要原因有三：一是贾梦龙、贾三近父子所处的时代大背景使然；二是父子二人同为当时名人，儿子贾三近是先于父亲功成名就，贾梦龙是后世才为人所知；三是贾梦龙对儿子贾三近的成长有十分重要的影响，而贾三近功成名就对于贾梦龙的文学创作也产生了深远影响，因此对于贾梦龙、贾三近父子二人绝对不可割裂开来研究。“峄县二贾”原籍山东博平县(今茌平县贾寨）。贾氏居峄，要追溯到明朝初年，为避战乱，贾三近的远祖贾德真于明成化年间迁至峄县。贾三近的曾祖贾访性情刚果，为人秉直。在担任建昌府推官期间，恰逢朝廷一当红宦官来建昌督办御服，宦官骄横跋扈，建昌府官员畏其淫威，人人敢怒不敢言，惟独贾访不畏其权势，乘高车出入，与之抗礼。这个故事一时在民间传为美谈，有民谣曰“知府是堆泥，同知是块土，若无贾推官，坏了建昌府”。
贾访之子贾宗鲁，人品敦厚，幼年孝敬继母，为人称道。三十余岁被选为贡生，先后任教于安萧（今属河北省）、高淳（今属江苏省）、南阳诸郡。在任期间，不但教授有方，而且心怀百姓疾苦。在高淳期间，适逢灾荒瘟疫，他用自己的薪水买药施人，挽救了万余人的生命。在南阳期间，他不仅为穷学生张生免费提供食宿，并出钱为其取妻。贾宗鲁共育有五子，其中贾梦龙和贾梦鲤最为优秀。贾梦龙的儿子贾三近就是出生在南阳府学的大堂里。
贾梦龙（公元1511—1597年），字应乾，好柱山。为人豁达，风流蕴藉，乐善好施，诗词歌赋，出口成章。著作有《泮东诗集》、《昨梦存》、《永怡堂》等。贾梦龙不善官样文章，厌烦官场之道，虽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却屡试不中，一生不得志。因此，交友结社，寄情山水，饮酒赋诗，成为他人生最爱。贾梦龙生于正德六年（1511），他自幼随父亲贾宗鲁在安萧县、高淳县和南阳府生活读书，前后近三十年。其父南阳病逝后，贾梦龙才举家回到故乡峄县。嘉靖三十六年前后，贾梦龙被选为贡生，在临清、清河接壤的内邱县（今属河北省）任训导。1571年，60岁的贾梦龙回到故乡峄县，归隐田园。贾梦龙卒于万历二十五年（1597），享年86岁。贾梦龙一生经历了正德（明武宗）、嘉靖（明世宗）、隆庆（明穆宗）、万历（明神宗）四个朝代，目睹了大明朝的昏庸政治和腐朽奢靡的社会风气。从“二贾”的性格相比较，贾梦龙更像其祖父贾访，贾三近则更像其祖父贾宗鲁。性格决定命运，不同的性格也决定了“二贾”大相径庭的人生轨迹和不同结局。可以这样说，没有贾梦龙就写不出《金瓶梅》，而没有贾三近为贾梦龙创造优越的生活条件，特别是了解宫廷内幕，贾梦龙也无法创作《金瓶梅》这部旷世奇书。从《金瓶梅》的语言、风物、故事情节、生活场景等可以看出，这个作者必须具备“十大要件”即：1、籍贯兰陵，终老兰陵；2、才华横溢，科场失意；3、熟知临清风土人情；4、有江苏一带生活经历；5、熟知鲁南方言、俚语；6、有文采，善作诗词小令，爱好说唱文学，并精通佛道；7、有浮华生活条件，了解朝廷内幕；8、生活的时代与成书年代相吻合；9、有足够的写作时间；10、熟知运河风情。生活在明朝中后叶的兰陵的“普通文人”有谁具备上述“十大要件”呢？这个人就是“大名士说”所锁定的作者之一——贾三近的父亲贾梦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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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德年间，贾宗鲁考取了监生，先后任高淳儒学教谕（相当于县学校长）和南阳府儒学教授（相当于府学校长）。这样，贾梦龙便一直随父亲贾宗鲁在高淳和南阳生活了近三十年。嘉靖二十年，贾宗鲁病逝于任上，贾梦龙便偕幼子贾三近回到了老家峄县。嘉靖三十六年（1597年），贾梦龙被选为贡生，后到河北内邱任儒学训导（相当于县学副校长）。至此，我们可以看出，贾梦龙不但籍贯兰陵而且有江苏一带生活经历，又熟悉临清一代风土人情；不仅其工作过的地方离运河较近，而且其祖籍博平和其籍贯古兰陵（峄县）都是运河流域的城镇。贾梦龙虽然饱读诗书，但却一生不得志，到46岁才被选为贡生，做了河北内邱的儒学训导（县学的副校长）。上不如其父（贾宗鲁还做了府学的校长），下不及其子（贾梦龙被选为贡生的第二年，即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24的贾三近便参加试乡试，夺得省魁；十年后又高中进士，名列山东省第一）。
纵观古代小说，多为科场失意文人所作。《金瓶梅》的作者是科场失意文人无疑，但决不是落魄文人。这一点一定要加以区别。贾梦龙正是一个饱学诗书，但却不精通科举的失意文人，他失意却不落魄。贾梦龙的儿子贾三近中进士后，仕途顺利，先后任户科都给事中、右检都御史、大理寺卿、兵部右侍郎等重要职务，为朝廷重臣。因此贾梦龙具备荣华富贵的生活条件，并且了解朝廷内幕。晚年的贾梦龙，家庭上遭又受了丧孙和丧子之痛，孙子贾梧和儿子贾三近都先他而去，这种打击无疑增加了他人生的悲剧色彩。从贾梦龙流传下来的文学作品来看，他对词曲、小令和说唱文学十分喜爱，并且精通佛道。另外，贾梦龙生于明正德六年（1511年），卒于明万历二十五年（1597年），享年86岁。其所生活的时代历经明朝的武宗、世宗、穆宗、神宗四朝，而《金瓶梅》反映的正是这四个朝代的生活场景，《金瓶梅》手抄本流行的年代正是万历二十四年前后。最后一点是，贾梦龙自60岁时（隆庆五年）就退居老家峄县，在青檀山西买田结舍，具备以小说寄情，以抒胸中愤满的条件，也有足够的创作时间。
再看“大名士”贾三近：少年得志，科举出仕，言官生涯，公务缠身，朝廷重臣，功成名就等等。仅凭这些条件就可以看出，贾三近绝不会写出《金瓶梅》这种体裁和风格的小说。是不是这样说，贾三近就与《金瓶梅》没有任何关系了呢？非也！正是贾三近的特殊身份，才使得其父贾梦龙有条件了解宫廷内幕。自明武宗“正德”朱厚照(1491-1521)到神宗朱翊钧(1563-1620)，四任皇帝都是荒淫无度。武宗，1505年即位，在位17年。好逸乐，贪女色，是明朝有名的荒唐皇帝，因荒淫过度，死于1521年，时年31岁。世宗朱厚璁(1507-1566) 年号“嘉靖”1521年即位，在位46年。世宗前期颇有一些作为，诛杀宦官，节用宽民，但后期荒淫无度，政治腐败，多次爆发农民起义，世宗因服丹药中毒死，时年60岁。穆宗朱载垕(1537-1572) 年号“隆庆”1566年即位，在位7年。死于1572年，时年36岁。神宗朱翊(yi)钧(1563-1620)年号“万历”1572年即位，在位48年。神宗即位时才10岁，由皇太后陈氏及李贵妃主持政务。神宗亲政后，深居宫中，荒淫享乐，政治腐败，神宗时，北方努尔哈赤建立后金，窥视中原。武宗的荒唐与荒淫，世宗服丹药中毒而死，这些都在西门庆的身上有所寓指和反映。有的学者指出，西门庆的原形就是荒淫无度的武宗皇帝。笔者倒是认为，西门庆是一个杂交品种，他是明代官场乃至宫廷以及民间商贾人物的一个集合体，西门庆的所作所为正是明代现实社会的真实反映。另外，也正是贾三近的特殊身份，给贾梦龙提供了结社交友、饮酒赋诗、享受人生的物质条件，使得贾梦龙虽然失意，却不落魄，不为衣食担忧，有足够的闲情逸致投入小说创作。
从“十大要件”上可以看出，贾梦龙才是《金瓶梅》最有说服力的作者，应当引起学界的高度重视和深入研究。由于贾梦龙的诗集和著作大部分散失，因此贾梦龙的文学成就还有待于我们进一步发掘。贾梦龙看透了明朝的社会的黑暗现实，他亲身体会到明代社会自上而下，整个社会道德架构的彻底崩溃，以小说《金瓶梅》借宋寓明，警示时人与后人，堪称大明朝的一曲时代挽歌。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贾梦龙不仅是一代文豪，而且其文学成就堪比清代《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换言之，贾梦龙就是明代的蒲松龄。
作者：程冠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资深媒体人、知名文化学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