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大街上哭泣的女人

在大街上哭泣的女人

女人背着背包，左手拉着带箱子，右手抱着女儿打算去火车站。她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回家，三个月前她正是从家里走出来的，她父母要离婚的她嫁给一个家境不错却有智障的男人。不管回不回，火车站是个歇脚的地方。

女人从家里出来后还是选择了从前生活过的深圳，她想看一看大女儿，来到深圳后她方才知道男人和另一个女人已经结了婚，大女儿被男人的母亲带到乡下去了。男人看着她和她怀中的小女儿，表示如果她愿意与自己继续保持关系，他可以考虑养着她和女儿，女人拒绝了。女人想在深圳留下来，可租了房子身上就没有多少钱了，她想找份可以带着孩子上班的工作，可一时也并没有找到。

女人抱着女儿出去时，女儿见到商店花花绿绿的东西就拉着女人要买，有时是吃的，有时是玩的，女人不同意女儿就哭闹个不休。有时女人狠下心来让女儿哭，可女儿能持续地哭上很久，哭得女人担心她的嗓子会坏掉。女人也怕外人的眼光，那眼光会让她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全世界对她的不公——那么多高楼大厦，那么多的机会，那么多幸福快乐的人，为什么偏偏让她那样难？

女人一直没能找到工作，租的房子到期了，只好搬了出来。女人想再一次到劳务市场试试运气，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回老家了。老家再不好也有个住的地方，有口饭吃，有帮她带孩子的人。如果她不愿意，父母也不能绑着她嫁给别人。早上女人和女儿合吃了份三块钱的肠粉，中午时女人给孩子买了块蛋糕，由于盼着工作，她喝着用矿泉水瓶子灌的自来水，也没怎么觉着饿。女人抱着孩子问过许多人，可没有谁愿意接受带着孩子的她。在去火车站的路上，拖着行李，抱着孩子的女人心情实在坏透了，但女儿并不能体会妈妈的心情，她看到路旁的商店，争扎着要下来。

这个，妈妈，我要。女儿指着商店门口的一个烤箱，烤箱里正滚动着一些香肠。

女人把女儿放了下来，摸了摸口袋，口袋里余了车票钱就余下十多块钱了，回家的路上得一天时间，也得吃饭。她有些不舍得，犹豫间女儿又哭了起来。哭是孩子惯用的，通常也最有效的伎俩，女人叹了口气，还是花了两块钱给女儿买了一根。比手指略粗些的香肠红黄焦嫩，弥散着诱人口水的香味。女人把香肠给了女儿，女儿拿着香肠咬了一口，却很快吐了出来，把香肠丢到地上，“哇”的一声，又哭开了。香肠滚落在地上变脏了，女人看着心疼，觉得浪费了本就不多的钱，女儿太不懂事了，因此很生气，命令女儿不要哭了。女儿不听，还是哭着，声音很大，委屈的样子。路过的人有些停了下来，看着女人和孩子。看到有人围观，女儿哭得更起劲儿了，女人却也更加生气了，忍不住推了女儿一把。

女儿倒在地上，踢蹬着腿，打着滚哭。女人蹲在地上没办法，后来索性不管了，自己坐在了行李箱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在地上哭闹的女儿。围观的人指手画脚地遣责着女人，女人感觉到了，心里憋着一股火，却又无处发泻。这时，一位好心的中年男人弯下腰，试图去劝慰女孩，女人却像豹子似地冲过去，猛地推开了男人，接着又在女儿的背上踏了一脚。脚落在女儿背上的瞬间力量收了回去，可还是踏在了女儿的背上。女儿的哭声更加尖利了，围观的人也更加气愤地说女人不是了。

女人坐回到箱子上去了，过了一片刻，她用手指着，敌视地看着围观的，七嘴八舌的人说，你们懂什么？你们这些好心人，充什么善良哪？知道我有多难吗？你们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没有一个好人……你们真想把人往死里逼吗？你们知不知道我都快疯了！你们……你们看不惯可以打电话报警啊，让警察把我抓走好了！

那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有些暗了下来，再过个把钟头的样子，城市将会燃起万家灯火，街道上将会成为一条光的河流。女人说累了，抬头看天，看了挺长一段时间，像要从天空看出一条路来。女儿还是在不停地哭着，但女儿的哭声听不到了，因为女人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的哭声像骤落的暴雨，透着绝望和悲伤，歇斯底里，完全压过了女儿的哭声。

女儿听到妈妈在哭声，惊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怯怯地走到妈妈身边，用恐慌的眼睛求助地看着路人。对于路过的，围观的人来说，他们又能为这对母女做些什么呢？不过人们很快看到，女人不再哭了，她抹了抹眼泪，把抽泣的女儿拥在了怀里，对女儿说，对不起，妈妈不哭，妈妈没用，妈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