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明、清时期的隶书
宋、元、明时期的隶书
五代时间短,且战乱不止,政局动荡,书家中除杨凝式,无可称者。宋、元、明三代,包括辽、金,书家大都重楷、行、草书,有的也写隶书,但少有专长。如宋初的徐铉长篆书,李建中专行书,但两家亦写隶书,只是“亦工”而已。李宗谔“工隶书”,但不以书家著称。在宋一代,大概如此。元代赵孟頫提倡复古,《元史·本传》称“孟頫篆、籀、分、隶、真、行、草无不冠绝古今。”隶书稍可观。虞集被《书史会要》称为“古隶为当代第一。”《元史·本传》称泰不华“善篆隶,温润遒劲。”元代如此。明代“于时帖学最盛”,自然篆隶就不盛了,因为所谓“帖学”,主要都是行草书汇集的刻帖。但名家中也有善隶和八分的记载,如明初赫赫有名的书家沈度。杨士奇称:“度善篆隶真行八分书,婉丽飘逸,雍容巨度,八分尤为高古,浑然汉意。”《书史会要》记程南云说:“隶、草俱有古意,又善大字。”祝允明也说:“程氏父子篆隶擅长,斯业既鲜,不得不与。”又《明史·本传》载李东阳“工篆隶书,流播四裔”。写隶书的自然还有人,但也不过寥寥数名家,至于他们留下隶书作品更是屈指可数。故研究隶书者,都以汉碑为宗范,此后似不足学。但为了解隶书的源流兴衰,现将此时期作品略作简介。
沈度所书的《归去来辞轴》
沈度所书的《归去来辞轴》
俞和所写《篆隶千字文册》,篆隶间行书,末后署款说:“天爵贤良嗜予篆隶,因书此为赠。时至正甲午岁一月三日也。清隐散人俞和识。”元代至正甲午年为公元1354年。书时四十八岁。俞和(公元1307-1384年)。字子中,号紫芝生、清隐散人等。杭州籍。书学赵孟頫,他不仅“行草逼真文敏”且能写章草、隶书、篆书各体,对明初书法也有影响。此册书法结体简洁,随自然取势,无匠气,用笔劲挺秀丽,自有一种韵味和书卷气,吸取了魏晋时期写经的意趣(见图202)。
俞和《千字文篆隶册》(局部)
明代沈度所书的《归去来辞轴》,是留存下来少数隶书之作。写的甚有法度,结体端庄严紧,用笔强劲到家,富有力度,华贵婉丽(见图203)。沈度(公元1357—1434年),字民则,号自乐,华亭(今上海松江)人。善篆隶真行草八分书。明成祖爱书,诏能书者入翰林院,沈度与选,最为帝赏,名出朝士右,日侍便殿,官至侍讲学士,与弟沈粲俱以书名,时号大小学士。帝称为“我朝王羲之”。书风婉丽,雍容矩度,隶书高古,具有汉意。王文治在《论书绝句》中说他的书法“端雅正宜书制诰,至今馆阁有专门。”即是说适合于写文告的馆阁体。明代宋珏所书《七言律诗》,现藏故宫博物院。笔法沉厚,苍劲雄健,笔力强劲,但结体欠严谨,体势受楷书影响(见图204)。宋珏(公元1576—1632年),名一作(珏),字比王,号荔枝仙,莆阳老人,福建莆田人,流寓金陵(今南京),为国子监生。善小诗、山水画,出入二米(米芾、米友仁)、吴镇、黄公望,亦画松,兼刻印,有“莆田派”之称。工书,尤擅隶书,师《夏承碑》。明末王铎是著名书家,他所书《五溪朱词文》属《拟山园帖》卷四中一帖,“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春书于丰沛舟中。”书体结构严谨,笔法纤劲匀称,能纵能收,文则线条流畅遒劲,收能紧密严谨,点画精细,有《曹全》、《史晨》遗意(见图205)。王铎(公元1592—1652年)字觉斯,孟津(今属河南)人。明末官至大学士,后降清。各体书法皆精,尤以草书著名。《砥斋题跋》称:“文安学问才艺,皆不减赵承旨(孟頫),特所少者蕴藉也。”王铎自论书云:“书法之始也难以入帖,继也难以出帖”。清代倪粲在《倪氏杂记笔法》中说:“王觉斯写字课,一日临帖,一日应请索,以此相间,终身不易。”既重视临摹又重视创作,并把两者结合,这是一种提高书艺的好方法。
清代的隶书
清代号为“书法中兴”。嘉庆、道光以前,帖学盛行。清入关以后,实行残酷的统治,文化专制,大兴文字狱。同时充分利用汉族思想文化,政治典章,为巩固其封建统治服务。当时书法名家,如明末留清的傅山、王铎、宋曹、孙承泽、高士奇、周亮工、汪士鈜、姜宸英、陈奕禧等一大批人都是继承明代耽于帖学。尤其是康熙的老师张照,崇尚董其昌,得康熙赏识。“圣祖则酷爱董其昌书,海内真迹,搜访殆尽,玉牒金题,汇登祕阁。董书在明末已糜于江南,自经朝睿赏,声价益高。”然“董之纤弱,渐不压人之望,于是香光告退,子昂代起,赵书又大为世贵。”(马宗霍:《书林藻鉴》)康熙、乾隆以后,大兴文字狱所带来的思想禁锢,知识界口若寒蝉,都潜心于考古,研究古籍经史,考证金石文字,补正史书之不足和纠其谬误。随着金石出土日多,金石学兴盛,摹拓之术日盛,为书法界扩大了视野,碑学趁帖学之衰兴起,于是写篆隶的人日多,成就也高,与号为“书法中兴”名实相当。
清代隶书直追汉代,但在创新在审美观上有很大的变化,个性方面更加突出,可称为在继承汉代隶书又赋予新的时代气息的新的隶书。卓有成就擅长隶书的名家的人数也是汉以后历代所不可比拟的。如郑簠、金农、邓石如、伊秉綅、陈鸿寿、何绍基等都以专长隶书而著名。而且各有自己的个性和面貌。其他如郭宗昌、傅山、王时敏、万经、巴祖慰、姚元之、陈豫钟、张廷济、俞樾、翁同和、杨岘等,其隶书也很可观。王时敏书《五言对联》,取势纵长,结体紧密,笔法劲健,风格浑雄古趣(见图 206)。王时敏(公元1592—1680年),字逊之,号烟客,又号西庐老人。江苏太仓人,以荫官至太常寺少卿。早年有文采,画得董其昌传授,又广收名迹,对黄公望更有研究。晚年爱才若渴,四方工书画者均求其门,得其亲授,名扬于时。清秦祖永《桐阴论画》说时敏“隶书追秦汉,榜书、八分为近代第一,名山梵刹,非先生书不足为重也。”郑簠书《浣溪纱词轴》,后款“戊辰八月望后漫书”,戊辰应是公元1688年(康熙二十七年),是年四十六岁。郑簠(公元1622-1693年)字汝器,号谷口,江苏上元人。其书甚得书家为重。清方朔《枕经堂题跋·曹全碑跋》云:“国初郑谷口山人专精此体,足以名家,当其移步换形,觉古趣可挹。至于连篇大书,则又笔墨俱化烟云矣”,又同书《史晨碑跋》云:“本朝习此体者甚众,而天分与学力俱至,则推上元郑汝器,同邑邓顽伯。汝器戈撇参以《曹全碑》,故沈而飞舞。”清梁《论书帖》说:“郑簠八分书学汉人,间参草法,为一时名手,王良常不及也。然未得执笔法。虽足跨时贤,莫由追踪前哲。”清张在辛在《隶法琐言》中说:“作字正襟危坐,肃然以恭,执笔在手,不敢轻下,下必迟迟,敬慎为之。”就坐取笔搦管,作制敌之状,半日一画,每成一字,必气喘数刻,始知前辈成名,原非偶然。”作品结字点画讲究,有浓厚的装饰味(见图207)。
金农所书《隶书册》和《四言对联》是他的代表性之作(见图208、209)。他的隶书很有特色,但不宜学。金农(公元1687- 1762年),号稽留山民、曲江外史、龙梭仙客等等,浙江仁和人。布衣,被荐不就,好学癖古,储金石千卷。弱冠学于何焯的门下,诗文、金石、书画皆精,中年游迹半海内,客居扬州,“扬州八怪”之一。长碑学,用笔扁方,号为“漆书”。五十岁后始作画,初写竹后写梅、马、佛,性怪,世以迂怪视之。常自称 “余夙有金石文字之癖”。清江湜在《跋冬心随笔》时说:“冬心先生书,淳古方整,从汉人分隶得来,溢而为行草,如老树著花,姿媚横出。”杨守敬说:“板桥行楷,冬心分隶,皆不受前人束缚,自辟蹊径,然以为后学师范,或堕魔道。”此话很中肯。邓石如所书《颜氏家训隶书轴》是少见到的作品(见图 210),甚得汉隶意趣,遒丽浑逸,极有法度,笔工到位。邓石如(公元1743-1815年)初名琰,字石如,后改顽伯,号完白山人等,安徽怀宁人。布衣,家贫,劳动之余得父教,学篆刻,得江宁梅氏赏识,留梅家,见众多碑帖,大开眼界,遍临数十百遍,为他的篆隶书打下传统功夫。包世臣在他的《邓石如传》中说:“山人篆法以二李(李斯、李阳冰)为宗,而纵横阖僻之妙,则得之史籀,稍参隶意,杀锋以取劲折,故字体微方,与秦汉瓦当额文为尤近。其分书则遒丽淳质,变化不可方物,结体极严整,而浑融无迹。”他的隶书取《史晨》的娟秀,得《曹全》的遒丽,用《衡方》的淳厚,借《石门颂》的纵肆和《夏承》的奇瑰。结体严紧,遒丽浑逸,渗有魏碑意趣,揉进篆书笔法,气势雄强,笔法峻拔,起落笔浑鸷。比金农更具传统,比翁方纲、黄易、伊秉绶更有新意,邓石如隶书在清代可算独树一帜,对后人颇有影响。伊秉绶是清代具有特色的隶书家,他书的《四言对联》是具有代表性的作品。笔法精熟,结体宽博方正,线条粗细变化,笔画强劲,具有磅礴气势(见图211)。
伊秉绶(公元1754-1815年),字组似,号墨卿,默庵,福建宁化人。官至杨州知府,以廉吏善政称,以隶书著名。赵光说:“墨卿遥接汉隶真传,能拓汉隶而大之,愈大愈壮。”何绍基《东洲草堂诗抄》说:“丈人八分出二篆,使如漆楮如简”。《王椒畦诗》说:“墨卿作书亦如画,笔墨之外能通神。”清蒋宝龄《墨林今话》说他“尤以篆隶名当代,劲秀古媚,独创一家。”清陈鸿寿被称为“酷嗜摩崖碑刻的隶书家。”他写的《五言对联》,可见他的一般书风(见图212)。陈鸿寿(公元1768-1822年),字子恭,号曼生,浙江钱塘(杭州)人。官至江南海防同知。清蒋宝龄在《墨林今话》中说他:“酷嗜摩崖碑版,行楷古雅有法度,篆刻得之款识为多,精严古宕,人莫能及。其言曰:'凡诗文书画,不必十分到家,乃见天趣’,询通论也。”清方朔《枕经堂题跋· 开通褒斜道石刻跋》说:“明以前无人肆习此体,近则钱塘陈曼生司马心摹手追,几乎得其神骏,惜少完白山人之千钧力耳。”这些评论都很中肯。特别是他本人关于“到家”和“天趣”关系的观点十分精到。何绍基是清后期著名的书家,也长于隶书,他写的《七言隶书联》,代表它的隶书面貌(见图 213)。何绍基(公元1799-1873年),字子贞,号东洲,又号蝯叟,湖南道州人。道光进士,官编修。博涉群书,尤精小学,旁及金石碑版文字。据何氏《自评》说:“余学书四十余年,溯源篆、分、楷法则由北朝求篆、分八真楷之绪。”清杨翰《息柯杂著》说:“何贞老书专从颜清臣问津,积数十年功力,探源篆、隶,入神化境。”近人马宗霍《霎岳楼笔谈》道:“道州早岁宗兰台《道因碑》,行书宗鲁公《争座位帖》、《裴将军诗》,骏发雄强,微少涵渟。中年极意北碑,尤得力于《黑女志》,遂臻沈境,晚喜分,周金汉石无不临摹,融入行楷,乃自成家。”说明何绍基的隶书带楷意,笔法雄劲,形成独自风貌。清晚期的赵之谦,是当时隶书名手。他写的《隶书中堂》,可见其隶书面貌。赵之谦(公元1829-1884)初字益甫,号冷君,后改字叔,号悲盦,别号无闷,憨寮,浙江会稽(绍兴)人。咸丰时举人,官至南城县官。对他的书法,康有为《广艺舟双楫》云:“叔学北碑,亦自成家,但气体靡弱。今天多言北碑,而尽为靡靡之音,则叔罪也。”马宗霍也说:“叔书家之乡学也,其作篆隶,皆卧豪纸,一笑横陈,而亦自足动人。行楷出入北碑,仪态万方,尤取悦众目。然登大雅之堂,则无以自容矣。”他重姿态,偏锋行笔,有软弱之弊。然此作结体宽扁,笔画肆意,但少数笔画柔弱,虽有姿态但过于柔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