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方红到莫扎特 | 艾萨克·斯特恩在中国
▼ 斯特恩演绎勃拉姆斯《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三乐章，点击音乐，开始今天的阅读
《从毛泽东到莫扎特》（From Mao to Mozart），在这部荣获1981年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纪录片奖的纪录片影像当中，有一个拉大提琴的中国小男孩，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皱着眉，专注而卖力地演奏着一首埃格尔斯《g 小调奏鸣曲》，他的名字叫王健。
▼ 纪录片《从毛泽东到莫扎特》（艾萨克·斯特恩在中国）里最出彩的那位上音小男孩王健
今天的王健，早已是世界著名的大提琴演奏家。据他自己回忆，当年演奏那首奏鸣曲时，自己刚刚从操场上跑回教室，汗都沒有擦干。演奏结束，斯特恩对学校的老师说王健拉得很好，后來还特意送给他一把弓子。
关于纪录片《从毛泽东到莫扎特》，还要回溯到1979年。应时任中国外交部部长黄华的邀请，享誉世界的美籍犹太裔小提琴家大师艾萨克·斯特恩（Issac Stern）访问中国三周时间。他在北京和上海分别讲学，并举办了音乐会。
▼ 右为时任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的黄华（左为时任外交部副部长乔冠华）
跟随他访华的还有一个美国好莱坞的拍摄团队。于是，斯特恩此行便被记录在了这部至今都没有在中国正式公映过的纪录片中。
1979年，中国刚刚遭遇了十年浩劫。《从毛泽东到莫扎特》中记录了才刚结束封闭状态的中国的景象和世态：不太宽敞的街道，滚滚的自行车洪流，城市里衣装简朴的民众，乡村里光膀赤脚的农民，曲艺、武术和乒乓球，长城和桂林山水……
影片纪录了小提琴大师斯特恩1979年对中国的访问，反映了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的风貌，尤其是当时中国音乐神童的天才和国内教师的尽职尽责，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上海音乐学院的大师班上，斯特恩逐个看了几名优秀学生的演奏。结束后，他问道，“我发现那些8-11岁的孩子，都让人惊叹；可是17-21岁的年轻人，他们出了什么问题？”
发生了什么？中国人心里都清楚，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好让这位美国客人明白。这时，镜头对准了一个老教授，他脸色阴沉，很罕见地没有面带笑容回答问题。
“我这个学生，她念到高中一年级，浩劫就来了！”教授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角落里一个女生。他的情绪有些激动，混杂着控诉、愤怒和委屈。“他们不能练琴，哪怕是听一张西洋音乐的唱片也是犯罪。”十年浩劫浪费了很多学生辛苦习来的琴艺，幸运的人可以偷偷练点音阶，但也学不了新东西。
“他们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斯特恩的问题让在座的老师一个个参与进来，发表感慨。只有副院长谭抒真不发一言，在座位上半闭着眼睛，轻轻点头。
十年浩劫时期，谭抒真被红卫兵囚禁在图书馆地下层的小隔间里，地板下面就是化粪池，气味极其难闻。在缺氧、恶臭的环境里，他住了14个月，每天只能出来几分钟，喝口水，上完厕所就得回去。
▼ 纪录片当中的时任上音副院长谭抒真
他的女儿从北京赶来探望他，红卫兵只给他们几分钟时间见面，还要全程监视。等他看见女儿和7岁的小孙女坐在房间的黑处，听到一声“爷爷”之后，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
“我被当成囚犯，有时还被当成牲畜。”谭抒真独自面对镜头，平静地回忆起那动荡的十年，但说到这里，他还是哭了。
学校的其他老师当年也和他一样，勉强维持着毫无尊严的生命，时不时就要被红卫兵殴打，但最让他们难以忍受的，还是精神上的折磨。因为不堪其辱，十个老师选择了自杀。
“现在，忧虑和恐惧还在，但我相信会变好的。我希望而且也认为，同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1979年6月的谭抒真，看上去一切如常，让人想象不出他经历过的非人遭遇。
1966-1976的十年浩劫，对中国西洋音乐艺术土壤的摧毁是令人难以想象的。38年前的中国上海，在这个当时中国最西化、最现代的大城市，以致于都找不到一台拿得出手的供斯特恩钢伴在音乐会上演奏的九尺钢琴。
▼ 宋庆龄出席斯特恩在上海的独奏会
突发奇想的斯特恩，甚至想要直接跟北京方面打电话，通过政府当局调度军用飞机和军用货车，利用一天时间，把早前他们在北京音乐会上用过的一台全新汉堡产斯坦威钢琴搬到上海来……
▼ 斯特恩与其钢伴在上海调试从电台紧急运过来的一架钢琴
这部纪录片的镜头当中接受过斯特恩指导的大提琴家王健，小提琴家徐惟聆、张提、蒋伟纲、唐韵、何红英、贾红光，钢琴家潘淳等人，如今都在各自的音乐教育和职业演奏领域独当一面，还有一位片中第一个在中央音乐学院接受斯特恩指导的当时的青年小提琴家马晓明，他已于今年四月在挪威因病辞世，他曾是中国爱乐乐团的创团首席，后长期担任瑞典马尔默交响乐图的乐队首席。
▼ 斯特恩与徐惟聆等中央音乐学院的老师和学生合影
▼ 斯特恩与吕思清
▼ 斯特恩指导张提（钢伴王耀玲）
▼ 斯特恩指导唐韵
▼ 斯特恩指导何红英
▼ 斯特恩指导马晓明
▼ 斯特恩指导李伟刚
▼ 斯特恩指导孔朝晖
艾萨克·斯特恩也过世很久了，但他和中国西洋音乐之间的感情却从未间断，他的儿子大卫·斯特恩时常造访中国，以他名字命名的中国上海“艾萨克·斯特恩国际小提琴比赛”从去年正式创立。斯特恩对中国的影响甚大，相信这种积极的影响还会一直延续……（全文毕）
▼ 从左至右：李伟刚、贾红光、徐惟聆、王健、何红英、唐韵、潘淳，这些影片当中的琴童30年后再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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