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郑江涛：一毛钱能干啥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38】
河南邓州 郑江涛
北环路上有一家小小的油茶店，如果家里不做晚饭，去三贤大桥散步时，我总要在那儿喝一碗油茶，吃一个煎饼。有时媳妇孩子也吃一点，大多时候我一个人吃，我觉得油茶养胃。老板娘热情开朗，快言快语，如果不忙的时候，她常常会和我们拉拉话聊聊天。昨天晚上八九点钟我们一家散步，又喝油茶，这时基本没有顾客了，老板娘搬个凳子坐那拉话闲聊。我忽然想起往事，问她：你们做油茶是不是祖传？我小时候在丁字口喝过的油茶是不是你家的？她说那是他伯在那儿卖的。哦，是了。冬日的夜晚，邓县丁字口黑魆魆的，一盏马灯，一个棉被包着的大大的油茶壶，那是夜行人温暖的向往，寒冷的天气里一碗热乎乎的油茶是多么美好啊。卖茶人半蹲下身子，右手掂起壶柄，肩头轻轻抵住壶身，左手端碗往长长的壶嘴处一接，油茶以抛物线的姿态注入碗中。眼看碗满，卖茶人放平茶壶，手中的碗跟着壶嘴一收，点滴不漏，完美！我小时候在丁字口电影院看完夜场电影，出来常常会喝一碗香浓的油茶，那种美味的记忆今天还是那么真切。女老板说：那时候才五毛钱一碗。她这样一说，我就说：那你很小啊。她说：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啊！我说：大多了，我喝的油茶是一毛钱一碗，哈哈。一毛钱一碗的油茶你喝过吗？她说：看不出啊！我说：你肯定是八零后吧？她说是。确实，一毛钱，对八零后已经很陌生了，更小的孩子们恐怕几乎没有见过一毛钱了吧，更遑论用一毛钱买过什么了！可是，一毛钱，对于七零后可不是一笔小钱啊！
我印象深刻的一毛钱是印着两个男子的头像那种，暗咖色，还有一款是男男女女扛着锄头上地干活的图案那种。童年时代，一分、二分、五分属于小额消费，一毛属于中档，二毛就是中高档，五毛和一块就是大额了，小孩子手里谁趁五毛钱那就不得了了，要是腰里揣上一块钱，那就是大款了，上学时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都想凑上去和他多说句话，套下近乎。有一次上学路上，邻居小三哥神秘地掏出一个火柴盒，示意我看。他慢慢抽开火柴匣子，一张折叠着的淡紫色的五毛钱纸币展现在我的眼前，火柴匣子只打开一半，小三哥不说话，只得意地点点头，笑笑，就合上了。在我心里，这个装着巨款的火柴盒子真犹如装核按钮的匣子一般神秘和高端，立刻觉得小三哥的形象高大了许多，对小三哥也更加崇敬起来！对于小孩子们来说，五毛钱彼时确实是一笔巨款，我们上街进城往往只带一毛钱或者连一毛钱也没有，只是瞎逛。一个秋日的周末，午后阳光明亮温暖，照得人懒洋洋的，我和两个小伙伴百无聊赖，想起来口袋里还有一毛钱，就说咱们进城吧。闲着也是闲着，一毛钱也是钱，于是三个人就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往城里去。那时候大东关十字口还很荒凉，东北角是老马饭店和霞光照相馆，西北角一排高大的杨树，有一家国营商店。在国营商店里我买了一把塑料米尺，八分钱。杨树下有一个茶摊，一个老太太坐在那儿摇着蒲扇，一张方桌上一溜摆着四个玻璃茶杯，里面是橘黄色的甜茶，上面用方块玻璃盖着。二分钱一杯，我掏出钢镚买了一杯，甜丝丝，温凉可口，我真想一气儿喝完，可看到俩小伙伴在旁边直咂吧嘴，我还是忍住只喝了半杯，剩下半杯给他俩分喝了。钱花完了，也不必再去丁字口等繁华地带了，三人就嬉闹着打道回府了。小时候特别喜欢养狗。一次，超大告诉我说，他老爸我二爷烤烟厂有个伙计家有小狗娃，“咱们去抱狗娃去。”我说那可行。星期天吃过早饭就出发，烤烟厂在城西，离我们家十来里，快晌午俺俩才跑到。一进厂正好碰见二爷，问俺俩干啥。俺们说抱狗娃哩。二爷说：胡求跑啥哩赶紧回家！俺俩一步没停扭头就又往回拐，原来所谓狗娃估计是子虚乌有的事。往回走到邮电大楼，天都晌午了。俺俩都跑得又累又饿，看到那有人卖羊血汤，一毛钱一碗，俺俩正好也都有一毛钱。于是一人一碗羊血汤，坐那儿吃起来，羊血汤份足味美，我们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吃罢擦擦嘴，满足地相视一笑，“真美!真美!”多年以后我和超大一起喝酒，还常常回忆起那一碗一毛钱的羊血汤。——又实惠又美味啊！
那时候，胡辣汤也是一毛钱一碗。周末，老舅爷带我进城，到文化馆对面，一毛钱一碗胡辣汤，一毛钱油条，这便是我的早餐了。他不吃这，他买一捧兰花豆，到文化馆要一碗茶，一边吃喝一边听人家说书。那时对于小孩子来说，一块两块的大额钞票都是很少见到的，更不用说拥有了，但我倒拥有过一次。暑假从外婆家返回时，外婆悄悄塞给我三块钱，让我捎给母亲补贴家用。怀揣巨款的我激动万分，回到家没给母亲说，先给小伙伴铁牛显摆显摆。然后俺俩又商量半天，觉得还是花了好，至于后果就先不管了。于是这三块钱让我们俩潇洒了大半个暑假，西瓜、甜瓜，再去商店买一毛钱糖疙瘩，嗬，挥霍无度啊，有钱的感觉真好啊！那一段时间，铁牛一吃罢饭都来找我，比上学都及时。终于有一天外婆来我家，事情露馅，外婆怕我受委屈，赶紧否认掩盖，母亲也没有责骂我，只是让我愧疚了许久，而铁牛也不再来找我玩了。一九九一年我到南阳师专上学，食堂里一毛钱一碗面汤，一毛钱一个蒸馍。菜也有一毛钱的，就是炒绿豆芽。大多数菜都是两毛钱的中档菜，比如豆腐、茄子、土豆丝什么的。荤菜是五毛钱，比如西蓝花炒肉片、土豆炒肉片，大菜盆子里油汪汪的肉片一层。我们偶尔改善一下伙食才买一份五毛钱的肉菜，大师傅拿着勺子的手抖啊抖，眼看那么多肉片到碗里却没有几片了。我们经常吃的是两毛钱一份的菜，一毛钱和五毛钱的菜都是偶尔才吃一次。时代快速发展，现在，一毛钱早已退出历史舞台消失不见了，一毛钱再也买不来一碗油茶、一碗胡辣汤和一碗羊血汤了。一毛钱和那个时代都成了历史，成了我们追忆似水年华的美好回忆，谈笑间，往事如烟，岁月如歌……据说，一毛钱的纸币现在成了珍贵的收藏品，有的一张值几万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