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中医改变的2020(作品11号)
被中医改变的2020
■王琴
十几岁的那个夏日清晨,我跟随父亲进城看中医。晨光未露从家出发,日上三竿抵达。下车后,眼前的情景是长长的凳子从屋内一直延伸到屋外,屋里坐满了人。父亲坐在屋外的凳子上开始排队,我从门口探头向室内望去,队伍的尽头是一位老者坐在实木椅上,红光满面,银发白须,他的右手搭在对面男子的手腕处正在号脉。此后很多年,我都觉得老中医形象就应该如此仙风道骨。
多年来,正因为中医留给我的形象是“仙风道骨”,所以我一直觉得中医遥不可及。今年初,我认识多年的曾阿姨,突然拿着细细的银针,给远道而来的病人针灸,我看着她手捏细长的银针隔着衣服将银针扎进那人的体内,惊叹不已。细聊之下,我这才知道年近60的曾阿姨,近二十年来,一直是一边做生意,一边在圆自己的中医梦。只有高中文化的她,自己花钱四处参加中医培训,前几年终于考了中医资格证。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中医不是阳春白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此后的日子,我便隔三差五地利用午休时间往她那跑。有时候,我不舒服了,她会给我扎个针、拔个罐,更多的时候,我是看她给别人扎针艾灸。
五月份的一天,曾阿姨给我针灸时,突然说:“来,这根针,你试试。”那一刻,我的心里是慌张的,看着又细又长的银针,勉为其难。“平刺,只要在一条经络上即可,开始你可能不知道下针深浅,只有你试过了,才能找到准确的针感。”她帮我捏紧皮肤,我找准位置,斜着45度开始下针,身体的痛感让我觉得锋利的针尖有点钝。终于针尖穿破了表皮层的阻碍,随之而来的是银针进入皮肤的凉凉感,我一下子欣喜起来,针进了!后来,我给曾阿姨又扎过几次针。尝试过三五次之后,曾阿姨口中的“针感”真被我找到了,这种针感,难以用语言表达。一针下去,浅与深,自己是知道的,也可以适时地回针与进针进行调整。
七八月份,同事推荐给我一个公众号,这个公众号对我影响极大,让我更深入地接触中医。公众号中,作者用漫画和浅显的文字将深奥的医理写在一个个医案里。每每有不舒服症状,对症搜索、用药,效果竟然出奇的好。那日深夜,女儿说耳朵疼,观察一番后,耳朵内部并无流水化脓,就是耳眼附近有肿痛。接触中医虽然时间不长,但我也知道耳朵是胆经循行的路线,耳朵疼痛大多都是胆经有热引起的,根据女儿舌苔黄、舌尖有“草莓”点症状,我断定女儿是实热。家中清热解毒的药只有双黄连,于是试着给女儿喝了一支,天晓,女儿说耳朵不疼了。第二天,我到药房抓了两剂三仁汤,女儿只喝了一剂,耳朵便再没有痛。
这些年,我的感冒大多是扛过去的,扛不过去时,就到药房随便买种药,一种感冒药吃到底。再严重时,就去医院挂水。接触了公众号,我才知道感冒是分类型的:风寒感冒、风热感冒、寒包火感冒、暑湿感冒。
八月中旬,我们法警提押被告人开庭,和被告人一样需要穿防护服。穿着闷热的防护服,一会到室外,一会到空调内,难受极了。庭审结束后,我就感冒了。清水样的鼻涕流个不停,头也疼。我根据清水样鼻涕辩证为风寒感冒,吃了药后效果并不理想。后来,静下心回忆感冒的始终,穿防护服之前,我有些上火,吃了药,后来住到看守所备勤,药就吃的不定时了。随后穿防护服,内热没有及时散尽,又在冷热交替中着了凉,感冒一定是寒包火类型的。我果断把风寒感冒颗粒换成防风通圣丸,两顿药吃完,感冒就好了。
除了学着用药,我也尝试着用起银针。有一天,我妈来我家,说脚面上长了个疙瘩,按揉数日不消。疙瘩有五角钱硬币那么大,不疼不痒,但硬的很,像极了骨头,我拿出两根银针,离疙瘩两公分处下针平刺,针尖抵达疙瘩边缘处,配合按摩疙瘩中心,一个小时后,母亲脚面上的疙瘩消失殆尽,效果极为惊艳。再后来,自己又从网上买了艾灸仪和艾条,躲在阳台上捣鼓过几次,烟味很大,就主动放弃了。
接触中医越久,发现自己不足的地方太多。不会号脉,不会望闻问切,没有丝毫的医学基础,也无法硬啃《黄帝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这类大块头医学经典,常常搞混淆十二条经络。
尽管如此,我还是从心底认同公众号里的那句话:中医改变你,你改变生活。我知道,这短短的一年,有很多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我妹的皮肤病有好几年了,三天两头半边脸红肿,又痒又疼,还褪皮。淮安大大小小的医院被她跑遍了,周边的南京、连云港去看过了,中医西医也试过了,都是好了几天又复发。发展到后期,只有频繁的挂水消炎,连班也没法上。
我看她的舌相明明是体内有寒湿,但呈现出来的却是热证:比如红肿的半边脸,是滚烫的,比如大便干结。会不会和风寒感冒原理类似呢,寒邪入里,未能及时清掉,便在体内郁积成热了呢?清湿热的三仁汤一边喝,一边泡脚。痒,是皮下有风,那就疏风止痒颗粒冲喝。前些年,胡吃海喝,烧烤麻辣烫不停歇,体内毒素不少,湿毒清吃起来……我也带她见了几趟曾阿姨,面部刺血,拔出来不少毒素,都是前期涂抹激素类药膏的残留,就这样,折腾了一个多月,她的皮肤虽然有所好转,但一直没有好彻底。
九月初,我陪妹妹找到当年的那位老中医,估计80多高龄了吧,但他依旧是红光满面,银发白须,周围依旧是长长的凳子长长的排队人,就像时光不曾转动。这一次,老者的旁边多了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老者把脉后,一边思索一边慢慢的报药名,年轻的男子便一笔一画在纸上写药方子。方子写的极美,陈皮,半夏,茯苓,紫菀、款冬花……这一味味中药名,像一位位温婉美丽的女子,袅袅婷婷地站成一排,等着你呼唤她们的名字。
我站在一旁,看了很久,静静感受中医的美好。轮到我妹了,老中医开门见山:“今天来看什么?”“皮肤过敏。”“你这个要查过敏源,估计花粉、粉尘很多都过敏,不能去脏的地方,不能吃海鲜、鱼虾,我开点药给你先吃着,十天后再来。”说话间,老者把脉,中年男子方子已经递过来。懂得中医常识后,我突然对眼前的这个老中医产生了几分质疑:一个好中医不应该是望闻问切吗?预设好的看舌头,问睡眠,问大小便,问月经……怎么都没有了?将信将疑间,我们还是付了钱抓了药。十天后,药吃完了,我妹皮肤好了些许,只是没几日又复发了。从此,我心底的某个信仰坍塌了。求医不如求己。于是,我走上了为我妹治皮肤病之路。我依旧从她的体质入手,疏风止痒颗粒继续喝,三仁汤每天泡脚。我几乎天天都要看她的舌相。一本《舌诊》书,我反复翻了好多次。一天,我又让她伸出舌头给我看时,突然灵光一现,这不就是《舌诊》书上的一幅图吗?是肝气郁结中比较少见的那种舌形。我一直记住尖尖的舌形是肝气郁结,忽视了还有一种类型就是我妹的这种也是肝气郁结。再联想到她近几年遇到的不顺心事情,我更坚信她是肝气郁结。还好,我妹这只“小白鼠”对我是绝对的信任,我给她买了瓶同仁堂的加味逍遥丸吃,一瓶没吃完,她就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吃完两瓶左右,她的面部就完全恢复正常了,之后她又吃了一瓶巩固效果,9月底所有药都停了。如今,过去三个月了,她的皮肤病也没有再复发。
知道我多少懂点中医后,有一些亲朋好友尝试着给我描述病情,问我怎么办?除了我能辩证特准的,一般情况下,我都会拒绝。不是我冷漠,而是很多时候,我得到的信息比较零散,对疾病的来龙去脉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加上自己本来就没有专业的中医基础,便老老实实承认自己看不了。在这条路上,我只是利用业余时间在摸索着,一般是遇到病痛了,钻研的积极性和热情才特别高,因为是自己的亲人,对他们的身体、心理等状况都比较了解,辩证才足够准确,所以效果好。如果咨询我的不是年龄特别大的,我都会把公众号推荐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号内搜索,学习对症用药。我希望不仅仅是自己,而是更多的人能自己学习中医,学习感冒咳嗽等日常小毛病的治疗方法。毕竟,最懂父母、子女的还是我们自己,因为了解与懂得,辩证才更加准确。如今,医院人满为患,每个主任、专家在坐诊有限的时间内要接待上百个病人,哪有足够多的时间听病人缓缓阐述症状描述病情呢?一些小毛病,自己能解决掉,省去医院奔波排队之苦,何乐而不为?
可是,很多时候,中医也是讲究缘分的,很多人就不相信中医,比如我的婆婆。婆婆做了很多年的赤脚医生,2017年8月查出肺癌晚期,不能手术,一直吃靶向药治疗。今年年初,她身体疼痛的区域扩大,考虑到是癌细胞扩散。因为疫情爆发,很多病人住不了院。那时候,我劝她试试中医,她不乐意,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住了下来,开始放疗。两个疗程结束后,并无太大好转,主治医生说她的身体不能再放疗了,只能化疗。对于化疗的副作用,我们实在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劝她慎重,可以试试中医理疗。她尽管不是很乐意,但还是去尝试了,八天后,她说疼痛没减轻,再也不去了。陪着她理疗的八天,我亲眼看到她放疗的部位肌肤如何由黑棕色变成正常的肤色,以及疼痛的范围有所减小,确信理疗是有效果的。我就劝她:你每次住院都要二十来天才出院,起码再多理疗些日子看看,可她坚持要化疗。化疗,很快让她吃不下饭,瘦了很多。同室的病友,化疗十来天就能出院,她要个把月才行。好不容易,有点胃口,喝点荤汤,转身就拉肚了。她说这是化疗反应,我从中医的角度分析,她拉肚子是因为很多天没吃什么食物,脾胃虚弱,不耐受油腻食物,饮食不化而引起腹泻,可以用人参健脾丸,或者就吃小米山药粥。再后来,她频繁的牙疼,她又怀疑癌细胞转移到牙上了,经过我的观察,再一次否决了她的猜测,她不过是长期生病,阴虚火旺,上牙疼是胃火盛。她去挂了三四天的消炎水,牙好了,才不胡乱猜疑。八月份,她不想吃饭,住到医院去“保养”,8月25日夜里,她觉得气不够喘,用了氧气。27日上午,老公打电话告诉我,虽然癌细胞并未扩散到五脏六腑和大脑,但婆婆各项检查指标并不理想。
名医张锡纯先生说:“大气者,充满胸中,以司肺呼吸之气也。”换做现代文,就是人活一口气,这口宗气本来是停留在胸中的,心肺靠其滋养。如果宗气下陷,“常觉上气与下气不相接续”,“此气一虚,呼吸即觉不利,而且肢体酸懒,精神昏聩。”意思是宗气下陷,心肺就失去了依靠,人就会感到呼吸困难,心慌心悸,浑身乏力。综合婆婆所有现状,我断定婆婆是大气下陷。正在安检岗值班的我给老公写了升陷汤的方子,让他去抓药,熬给婆婆喝下去。上午11:00,老公把抓好的药带到病房去看她,她一脸的厌恶,后来直接背过脸去,赶着他离开。下午两点多,老公把熬好的药送往医院,婆婆已经进了抢救室,三点抢救无效走了。她走的如此急促,让所有人都很震惊,连主治医生都很意外。我这个外行知道婆婆为啥走的如此急,却已经无力回天,只怪自己学艺不精,当时不明白大气下陷严重的后果。“下陷过甚者,其人即呼吸停顿,昏然妄觉。”这,也成为我2020年最大的遗憾。
“为人子女者,以不懂医为不孝;为人父母者,以不懂医为不慈。”如今,我终于能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我从不曾奢望自己可以替代医生与医院,但我一直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运用业余所学的中医知识,可以帮助亲人少去几趟医院少排几次队,为他们减少一些病痛之苦,这就是我持续学习中医的动力。
中医是一门古老而神奇的医学,博大精深。我一个门外汉,偶然走近它,受益良多。写下此文,记下2020这一年与中医奇妙的缘分,希望未来的路上,有更多的人学习我们的国粹,用它来温暖、治愈更多的人。文中如果有相关医理阐述错误,还请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