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户突围
每当提及1945年的5月21日,八路军老战士张洪升总是老泪纵横。
1945年,山东保安第三师张景月部盘踞在益都、寿光、临淄、广饶一带。张景月一贯消极抗日,积极反共。张部曾先后制造“牛码事件”“邢茅惨案”,杀害抗日干部多人。这时1万多人的保三师,在统治区内残害群众,无恶不作。4月,我渤海军区部队应民之请向寿光张部发起讨伐战役(至8月将保三师主力击溃)。张景月部急电恳请鲁北高苑、青城、蒲台、惠民等县日伪军近万人分几路增援张部,扫荡我益都、寿光、临淄、广饶四边区根据地。为防止日顽合围夹击,渤海军区所部主动撤出寿光南部,开展反“扫荡”斗争。当鲁北各县日伪军到达寿光时,却扑了空,稍作休整,准备各回各的防区。此时,敌便衣侦探获悉我驻陈户店一带党政军的驻防情况,纠集回防途中的日伪各部,有计划地对我陈户店一带党政军进行偷袭,凭借兵多和武器装备优势,企图一举围歼。
当时,渤海军区博兴独立营有三个主力连,一连和二连被抽调到渤海军区司令部奉命讨张未归建。三连、营特务队和新兵连、营通讯班和留守营部驻守在陈户店附近。陈户店是一个较大集镇,当时中共博兴县委、县政府也驻此地。5月20日上午,为唤起广大军民的抗日热情,有效地打击日寇,惩处汉奸,博兴县委、县政府和博兴独立营留守部队在此召开讨张战役祝捷暨抗日动员大会,会上经公审后枪毙了两个作恶多端、民愤极大的汉奸。下午,留守营部接到渤海军区命令:“日伪军企图夹击我渤海军区部队扑空后,抢掠我根据地老百姓不少牲畜、粮食,途经博兴,命令留守部队在博兴县境内适当地点设伏,痛歼敌人,把敌人抢的东西截获奉还百姓。”
三连和特务队接受任务后,经过实地勘查和连夜研究,伏击地点设在博兴县城附近、潍县通往惠民的公路两侧。21日(农历四月初十)早晨部队4时起床,5时出发,向预伏地点进发。当时,八路军经过几年抗战,今非昔比,通过缴获和自己制造武器,装备已比前几年大为改善。三连有160余人,分为三个排,一个机枪班。机枪班有四门六零炮,四挺轻机枪,其中两挺捷克式,两挺歪把子。时值讨张战役取得局部胜利,广大指战员满怀信心地欲借助改善后的武器装备打一个漂亮的伏击战。
陈户店离县城20多华里,部队行至相公堂附近,大约7时左右,就遭遇到从县城出来的敌人,时离预伏地点还有几华里。相公堂村旁有条大路,是1943年鬼子为“蚕食”根据地修筑的博兴至纯化镇的一条土公路。见日伪军成四路纵队,沿公路正迎面开进,这时敌人尚未察觉八路军。三连选准时机先敌开火,迎头痛击,一时间,原野上枪声大作.日伪军就散开了。打了一阵,虽击毙部分日伪,却发现敌人越来越多,后面还有大批敌人跟进。于是,三连和特务队就边阻击边有目的地撤退。这时侦察员跑来报告,东边龙注河(今龙河村)方向有一路敌人,分四路纵队,朝这边开来。不久,从西边杨家官庄(董杨村)又来一路敌人,分几路朝这边包抄过来。
当时,渤海军区就驻在离陈户店50华里的史家口,看到四面包围上来的敌人,战士们并不紧张,认为军区在后面,往后退军区随时都能过来救援.就这样边打边撤,退到魏家官庄(纪魏),又遇到一路敌人包抄过来,冲过去二三华里后,又在绳耿、赵家庄(官赵)遇到敌人,部队被敌人死死缠住。部队一路冲杀,越过一条小河刚刚落脚耿家庄(纪耿),敌人就包围该村。事后得知,敌人欲包围渤海军区主力部队企图落空后,又集中近7000名伪军、上千名鬼子合击博兴独立营。军区得知后迅速派通讯员传送情报,谁知关键时刻,通讯员自行车爆胎,待通讯员跑到陈户店时,部队已被敌人包围,只有县公安局武工队和独立营炊事班寻机在合围前成功突围。
耿家庄是县委、县政府、留守营部、新兵连所在地。新兵连是3月大参军时组建的,正在集训,虽有200余人,但赤手空拳,没有武器,战斗力有限。特务队不足90人,多为经过教育反正后的伪军,是独立营选派党员骨干成立不久的一支队伍。真正有战斗力的惟有三连。看到四周像蝗虫一样越来越多的敌人,听着敌人要独立营投降的叫嚣,战士们意识到,敌人是有备而来,来势凶猛,似是专门冲着独立营和县委机关。这时方知战势严峻,残酷的现实考验着指挥员的决策和指挥能力,面对数倍于我的敌人,虽人为刀俎,我岂能任凭宰割。县委和独立营领导紧急动员,号召共产党员冲锋在前,全体指战员决一死战,有我无敌,杀出一条血路来!
于是,一排为尖刀排,带头冲了出去。耿家庄外是一片河滩地,一路上,打死不少敌人,身边战友也有不少倒了下去。冲了三四里地,冲到陈户店,“和平建国军”又围了上来,一阵冲锋,又把伪军冲垮了。又冲了约两华里,下了抗日沟到了西寨。在西寨稍作休整集结,这时已经是下午1点多钟。自早上4时开饭,5时行军,8时战斗打响,激战到现在,部队米水未沾,战士非常疲劳,有的还挂了彩,老天又下着小雨。怎么办?此处还在敌人的包围圈里,敌人很快就会将西寨重重围困。县委和部队决定不能停留,必须一鼓作气杀出重围,冲出去才有一线生机。决定从抗日沟突围。
于是,连队出西寨村后下了抗日沟,准备到阎家庄。走到半路,发现鬼子在沟头和两边平原已有埋伏,并用重机枪封锁了抗日沟。当机立断,三连决定改变突围路线,翻沟后向王家官庄突围。一排在前,由副连长张涛和张洪升带领,二、三排分别由连长王新华和指导员孟庆龙率领,营特务队和县委机关、周围庄子里的老百姓跟从一齐往外冲。一排长张洪升一声命令,一阵手榴弹如同冰雹一样砸在鬼子头上,鬼子就散开了,然后一排的轻机枪如刮风一样扫过去,撕开了一条血口子,全连呐喊着冲出去,翻过抗日沟。突围中,三连并缴获两支新式的“九九式”步枪。
一路冲杀,沟边到王家官庄约有三华里的坦途,无遮无掩,地形对突围军民极为不利,鬼子的轻重机枪一齐向突围的军民扫射,很多八路军指战员、老百姓牺牲在这片田野上。一排冲到王家官庄(官王),基本突出了鬼子的包围,又一口气冲到陈家庄(阎陈)、刘家庄(官刘)西北。这时,一个鬼子骑兵小队又追杀过来,张涛副连长和张洪升排长立即带领战士利用地形掩护,射杀敌骑,这时天已将黑,鬼子骑兵摸不清八路军情况,不敢贸然进攻,无奈撤回。一排又冲出五里地到了相呈,才算杀出鬼子重围。夜幕笼罩大地,这时突围部队已经进入蒲台县境。一天水米未进,又累又饿,得知冲出了包围圈,战士们一屁股坐下,再也跑不动了。三连在突围时被冲散,一排这一路冲出来23人,还有5人挂彩,张洪升排长左胳膊也被炮弹皮擦伤。县委书记兼独立营政委王效禹也随之冲了出来。二、三排从王家官庄冲到黄盆窑(官张),接着又冲到蒲台县季王庄才突出包围。他们突出来20余人。突围途中,连长王新华、指导员孟庆龙、三排排长、副排长全部牺牲,牺牲的还有县委秘书和文书。三连只突出40余人,大多数战友都被鬼子从后面扫射,中弹倒在沟边至王家庄的平野上。事后获悉,营部在耿家庄河滩突围时,协理员王竹川把子弹打光后壮烈牺牲。副营长李超夫,寿光人,早年在营口起义后参加革命,战场负伤左臂已残,后被任命为独立营副营长。突围时被敌人抓住了,当时他把军装一脱,只穿了个裤头,敌人大概把他当成了伙夫,幸免遇难。新兵连被打散了。日伪军也被独立营消灭不少,当晚鬼子就撤走了。
5月22日,天仍在下雨,似苍天有情,泪悼英烈,三连组织人员尽快确认牺牲者的身份。天热适逢雨淋,污血满身,人貌变形,给确认工作带来了很大困难,大家只好根据牺牲者个子高矮、内着衣服等特征,似谁就写上谁的名字,抬到一旁摆好,以待安葬。经核实,陈户店惨案共有300余名群众遇难,180余名八路军指战员壮烈牺牲。牺牲人员中,党员干部与普通战士相比,党员干部同比最大。充分体现了战争年代,党员干部在生死关头的模范带头作用和甘为革命勇于献身的英雄气概。后来在陈户店建立了烈士纪念碑,安葬烈士时大家痛哭失声,泪如雨下。
陈户惨案震惊了根据地广大军民,渤海军区首长更是痛心疾首,抗日军民群情激愤,纷纷表示化悲痛为力量,血债誓用血来还。三连很快整编,补足兵员,仍沿用原有番号。经过认真部署,周密准备,渤海军区展开了全面大反攻。